「一笑泯恩仇吧!鞏主播。」他用磁性渾厚的聲音,給了她一抹謎般的微笑。
鞏芊鈴看著他微揚的嘴角,抗拒著這條勾起的弧度。
她好害怕自己的情感思緒,就這樣被他牽著走。
貝銘微微低身,對她說道:「時間到了,你先準備上台吧!收工後我請你吃宵夜,算是向你賠罪,行了吧?」
賠罪……鞏芊鈴說不出話了。
他有多高傲,她怎會不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壓根不必說出這樣的話,甚至以他已經被證明的能力,也不用對她這個下屬用這樣的言詞,鞏芊鈴的心防一吋吋卸下,她快要無處退守了。
貝銘說罷挺起了身,再度用一種讓鞏芊鈴無法逃避的眼神看著她,她不再多說一句話,馬上往主播台走去。
明亮的燈光向她投射而來,攝影鏡頭對準了自己。這裡是她熟悉的地方,是她發光發熱的地方,每次坐在主播台前,她就有無比的自信和優越感,但為何今天竟有一絲力不從心?
這樣的自己讓她發慌,鞏芊鈴用盡力氣力圖鎮定,然而她的臉頰卻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汗,只能憑藉著累積的經驗讓新聞播報流暢,卻無法壓抑竄流在血液中那股令她坐立不安的情緒。
她對那個凌駕在她之上的混蛋男人動了情?這教她情何以堪,她怎麼可以向他低頭?這麼多年來她誰都沒輸過,現在怎麼可以就這樣輕易舉白旗……
鏡頭前的她盡力表現得與平日無異,內心卻波濤洶湧。
而貝銘遠遠的在副控室端詳著她,不發一語。
鞏芊鈴好勝,但自己又何嘗不是?
他倆天天在辦公室發動戰爭,為了節目吵、為了新聞吵,就連公司財務報表也能吵,財經前景分析也要吵,其實明眼人都知道,他倆旗鼓相當、實力相差無幾,他贏鞏芊鈴的,就是比她理智、比她冷靜。
她欣賞她的專業和努力,他知道鞏芊鈴離開學校後依然不斷進修、吸收新知,也很努力地憑自己的能力賺錢,和那些想要不勞而獲的無知女人比起來,她有骨氣多了。
這點很重要,他貝家大少不想依靠傲人家世,也是憑這點骨氣。
與鞏芊鈴相處一段時日後,貝銘對她更加瞭解,大家都說她「視錢如命」,這點和自己豈不是相同?但貝銘發現自己越來越想知道,在她重視金錢的背後,鞏芊鈴的真實個性到底如何。
***
傍晚,兩人在公司巷口的一家永和豆漿店出現。
當貝銘跟她說要請她到這種地方吃宵夜的時候,鞏芊鈴並沒什麼訝異的表情,反而說了句。「都好,反正那家豆漿店我常去。」
「你常去?」倒是貝銘反問著。
「不行嗎?犯法啦?」她沒好氣地說著。「主播不能喝豆漿嗎?」她停了停,才又說道:「再說這邊的豆漿比別家大碗,比較划算。」
貝銘笑了笑。「不愧是財經專家,很會算。」
聽見別人這樣說自己,鞏芊鈴也不以為意。「不然要天天去飯店、餐廳吃大餐嗎?真不知道是去吃裝潢還是去吃氣氛的。」
她走進小小的店內開始點餐,入座後不久,桌上便擺上蛋餅、豆漿和煎餃這些很平常的食物,不過貝銘看鞏芊鈴吃得很習慣。
他看著,淡淡地說道:「你還是一樣,是一個很實際的女孩。我記得你以前就是這樣,從來不浪費。」
鞏芊鈴一邊吃,一邊聽見從他口中說出的「女孩」兩字。
她已經好多年沒聽過這樣的形容詞。
自己已過了女孩的年紀,已經必須一肩扛起所有的責任和困難,很早以前,她就必須學著長大,學著這世界沒有誰可以依賴。
貝銘的話語讓她好像突然落入了以往的時空,他說得感性,她卻聽得感歎。
「是嗎?」鞏芊鈴無心應著,過往歷歷浮現眼前。
「以前你在學生餐廳用餐的時候,從來不會將食物剩下。還有你會向學長姊買二手書上課,能省則省。」貝銘又說。
「是嗎?」鞏芊鈴重複了一次,不過這次她抬起眼,認真看著貝銘。
收工後的夜晚,她可以稍稍放鬆白日的緊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她突然覺得眼前的貝銘除了是自己的「宿敵」之外,好像也能是一個相識甚久的老友。
多日來壓抑在心中的複雜思緒頓時湧現,他是敵是友,鞏芊鈴厘不清,她想倔強地不去理會,心中卻又有另一股力量拉著她面對。
但是她不知道他心中是怎麼想的,要是他對自己無意,那她豈不是自作多情?
想到這裡,她清了清喉嚨。「說到以前,我還真的不怎麼喜歡你。」無論內心如何交戰,她可不想連面子都輸掉。
「因為我常搶了你的鋒頭嗎?」貝銘一針見血,不過隨即又補了一句。「以前不喜歡,那麼現在呢?」
說罷,他身子微微向前傾,雙眼凝視著鞏芊鈴。
這句話像一陣旋風,由四面八方吹向她。
他凝視著她,而鞏芊鈴則盯著滿桌的食物,既接不上話,也嚥不下東西。
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想聽到什麼答案?
他雙眼的目光直落在她心底,好似一盞探照燈,想要照出她心中的答案,要在一片漆黑中尋找出躲躲藏藏的她。鞏芊鈴閃避不及,心慌意亂,但說什麼也不願就這樣舉手投降。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氣。「現在嗎?更討厭。」她向這畢生最大的敵人示威,她不要就這樣淪陷在他的魅力之中。
話說在嘴上,但臉上不自然的神情已經出賣了她,貝銘一雙明眸將鞏芊鈴所有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他舀起一匙豆漿,神情自然地說道:「真的這麼討厭我?」
「對,不要懷疑。」她鼓起的腮幫子好像水裡游來游去的金魚,不過貝銘知道那叫虛張聲勢。
他不動聲色,也不窮追猛打。「很遺憾我帶給你這麼多困擾。」他停了停,然後說道:「那麼往後我就不再對你的工作內容作太多的干涉。」說完,他便不再看她,低頭吃起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