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無法可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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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起來就充滿了日式的寧靜和簡單,非常適合喜歡安靜思考的他。

  帶著一身的倦意和下班後的閒適心情,他開著車轉進他住的互助二街,計畫要先泡個澡,然後早點上床。

  但那黑壓壓的人群是怎麼回事?

  他一臉驚疑的發現,大伙團團圍住的正是他的住所--

  互助二街二十三號。

  這時候還能怎麼辦?當然是馬上下車加入他們。

  好不容易搶到一個很讚的立足點,他很隨俗的跟著大家抬頭。

  是的,他看到有人要跳樓。

  他冷靜判斷著在互助一街五十二號屋頂上搖搖晃晃的人影可能的落點,掉在他家樓頂的機率是百分之七十,掉在水溝裡的機率是百分之三十。

  「有人打一一九了嗎?」繼仲甫盯著那搖搖晃晃的目標問。

  「打了。」他聽見身旁有個女人應答著,兩人雖然在交談,卻沒發生視線交會那碼子事,畢竟都什麼時候了,她的眼睛也正盯著同一個目標。

  「他是不是喝醉了?」

  「他根本難得清醒。」

  「有人通知他的家人了嗎?」想起那個凶悍的女人,他不覺一陣寒意襲上。

  「嗯。」

  「怎沒上前去喊話?」

  「因為戲還沒開始。」

  「咦?」什麼戲?

  在繼仲甫不及轉頭弄清楚「此話怎講」的當下,想跳樓的醉漢突然口齒不清的大聲嚷嚷了起來。

  他對著底下圍觀的民眾哭嚷著:「養女不肖啊,為了幾個臭錢想逼死老父啊,嗚……嗚……嗚……造孽啊!」

  「老林啊,有話好說,你快下來!」

  「里長啊,那個你評評理,我養她這麼大,呃,拿她一點小錢哪裡不對?她吼我,叫我……叫我搬出去!呃,真是天地顛倒反,有這種不孝女,我死了算了!」說完,老林又哭又叫,在屋頂上搖晃得更厲害。

  「叫什麼叫!有種你跳啊!了不起我這條爛命還你!」

  原先在繼仲甫旁答腔的女人忽然對著那醉漢吼。

  「妳、妳那個……別以為我不敢。我就死……呃……死給妳看!」

  「妳少說幾句。」幾個歐巴桑拉住女人說。

  「什麼爛戲!演了十幾年,你不膩啊!」她對著自家屋頂吼。

  消防人員此時浩浩蕩蕩的到場,整個場面溷亂到不行。

  繼仲甫卻在忙亂的氣氛中弄明白了整個事情,很顯然的,他身旁這個蓄著短髮、大眼睛、尖下巴的嬌小女人就是林凌。

  屋頂上的醉漢正是她父親。

  也就是說,他正旁觀著一場人倫悲劇。

  只是,世事難料。

  十分鐘後,他忽然從旁觀者升級為當事者,因為,醉漢沒來得及等消防員就位,一個不穩就摔了下來。

  之後,該上救護車的上了救護車,沒戲看的社區居民各自回家,現場只剩他一個人和多出來的大窟窿。呃,當然是他家屋頂的。

  換言之,他是整齣大悲劇裡唯一的受害者。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損失總是被控制在最小的範圍內。

  他不過就是有些倒楣而已。

  這種事看開點就好。身為一個檢察官,什麼光怪陸離的事沒經歷過?

  他很清楚所謂的圓滿,是個很難達成的人生目標。

  他冷靜的掏出鑰匙,打開大門。

  人生就是這樣,再多的激情,到最後也就只剩下吃飯和睡覺這兩樣再平凡不過的事。

  他按照計畫洗了澡,披上浴袍,看看時間才八點多,正考慮著要不要回檢察署加班,畢竟他累積的桉件已經快要破一百二十件了。

  可他家的門鈴卻在此時響起。

  他走出去開了門,只見那個短髮大眼睛尖下巴的林凌正站在門外。

  一點都不誇張,她擺出一張蒼白驚懼的臉看著他,那表情,活脫脫就像看到鬼一樣。

  他記得她剛經歷過的事,縱然對她有很多不滿,看她根本還像是個高中生的份上,他費了點勁才把所剩不多的同情心給挖出來,擠出一句:「有事?」

  她躲避他的眼神。「嗯。」

  「那進來談吧。」他側身要讓她進屋。

  可她猛一抬頭,又是一臉慘白。

  「不,我不進去。」

  見鬼了!這是什麼反應?

  他家是賊窟還是鬼屋?

  煩死了。

  他忍不住掏出口袋裡的香菸。「有話快說。」

  「我們去社區牌樓下的三角公園談吧。」說完,轉身就走,完全不管他是不是同意。

  他們一前一後走到三角公園,面對面各自盤據一張公園椅。

  林凌一雙眼骨碌碌的轉著,她早就認出他來了,他就是早上狂按她門鈴的那個討厭傢伙。

  她那酒鬼老爸,要死哪裡不好死,偏偏要去跳破這傢伙屋頂上的瓦,他看來一副不好惹的樣子,要是他來個獅子大開口,她這個月豈不是要喝西北風了?

  「……那個,我……」奇怪,在他的注視下,她一向靈光的腦袋瓜怎麼好像突然當機了?

  本來可以裝乖乖女啦,可經過早上那一役,對著他,她就是擠不出絲毫有氣質的表情來。

  「妳爸沒事吧?」他皺著眉問。

  「喔,他死不了的。」她雲澹風輕的說。

  繼仲甫臉上寫著不以為然,哪有做女兒的這樣講父親的。

  林凌看出他臉上大大的不以為然。

  她解釋:「他以前是武行,有時兼作替身,一層樓的高度對我們家林大俠而言是小兒科;他只是需要觀眾,最大的樂趣是折磨我,跳樓剛好可以滿足上述兩項需求。你可能剛搬來,不清楚,這是住我們社區的福利之一,可以免費看戲。」

  他對別人家的家務事沒興趣,他桌上那百來件桉子,代表的是百來個家庭程度不一的不幸,真要細究,那他豈不是要忙上一輩子。

  「妳還在念高中吧?」他問。

  既然對方是一個不良少女,那對於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他也只好--認了。

  「?」什麼意思?她是長得不夠高還是發育得不夠好?他是怎樣看的?怎會把她看成高中女生?

  「我,二十五歲了。」說完,她看見他叼在嘴上沒點火的菸很誇張的從嘴裡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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