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沒錯,月牙兒,」李琛氣急敗壞地止住她,「錯的是我。」
「不!是我。」她語音細微地回應,眨了眨濃密的眼睛,終於墜落兩顆珠渡,「其實我……其實我……」
「其實怎樣?小翎。」見她既受傷又落淚,夏安國也焦急得快崩潰了,「你倒是說啊,別這樣嚇唬我。」
她深吸一口氣,「其實我不是喬翎。」
「什麼?!」三個男人同時震驚地呼喊,六隻眼睛不敢相信地凝定她。
「我不是喬翎。」月牙兒吐字清晰地解釋著,「翎姊——不,小姐一聽說夏公子離家,那天早上便悄悄跟著下江南去了,她要我暫時改扮她、代替她留在這裡。」
室內氣氛一時陷入僵凝。
夏安國首先打破安靜,瞪大一雙老眼,「你說……你不是小翎?」
「不是。」
「真正的小翎已經跟著停雲下江南去了?」
「不錯。」
「胡鬧!真正胡鬧!」夏安國不禁用力跺腳,吹鬍子瞪眼,「小翎怎會這麼糊塗?一個女孩子家竟然孤身一人出門遠行去!萬一碰到危險怎麼辦?該死,真該死!」
「夏老、冷靜一點。」終於搞清狀況的趙王握住夏安國肩膀,安撫他激動的情緒,好一會兒,方將一雙鷹眸轉向月牙兒,「你說你不是喬翎,那你是誰?」
「我是小姐的貼身婢女——盈月。」
「盈月?」夏安國插嘴,「我說嘛,小翎明明就陪嫁了個貼身丫環過來,怎麼隔天早上就不見人影,原來是用了李代桃僵這一招。」他搖搖頭,頻頻歎氣。
月牙兒悲傷地望著他,「對不起,老爺,我不該這樣騙你。」她深吸一口氣,含淚的星眸轉向另兩個人,「我也對不起你們,這一切都是我不好。」
「不,怎麼會是你的錯呢?」李琛一陣心疼,「別這樣自責。」
「是我不好。」月牙兒語音鋇微,細白的貝齒咬著下唇,身煙因傷口的劇烈疼痛一陣搖晃,她咬緊牙關,美眸緊緊凝住趙王,「請你別責備世子,王爺。」
趙王只覺一陣震撼,正想開口時李琛卻搶先一步,「我要娶月牙兒,爹,我一定要娶她。」
兒子堅定異常的語氣令他悚然一驚,「你明白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再清楚也不過了。」
「可是你方才也聽見了,她只是個低三下四的丁環啊!」
就算她長相如何絕美,氣質如何溫雅,對琛兒如何情深義重,甚至為了護住他手臂不惜弄傷自己雙手,她依然只是個婢女啊,說什麼也不配人他們趙王邪,成為未來的趙玉妃。
「她是千金小姐也好,是丫環婢女也罷,總之我是要定她了。」
「不行!我絕不允許!」趙王冷然地拒絕,兩道濃眉緊聚,「區區一個婢女怎配入我們趙王府?」
「我偏要她進門!」李琛倔強地與父親對抗。
「我說不成!」趙王怒火狂熾,「要她進門可以,但只能是偏房。」
「偏房就偏房。」李琛回嘴,沒發現傳中人兒忽然一陣強烈顫抖,「我也沒說一定要月牙兒當正室。」
趙王一愣,「你……明白就好了。」
李琛一陣狂喜,「這麼說您答應了?」
「雖說還沒迎娶正妻就先有了妾室不會常理,不過情況如此,也只好從權了。」趙玉語氣沉穩,接著轉向夏安國,「夏老以為如何?」
夏安國點頭,「這樣很好,這樣最好了。」
「那就這麼決定了。」
就這麼決定了?誰來問問她的意見?誰來問問她願不願意?
他們三個男人,你一言我一句就這樣決定了她的命運,絲毫不顧她的感受未免過分。
她不願入偏房,不願為妾,她不願意啊!
月牙兒在心底狂烈吶喊著,拚命抗拒這一切,但表面上卻只能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想起方才李琛當眾宣稱要娶她時,她是多麼的高興,一陣狂喜倏地泛滿全身。
但只一會兒,她天真的夢想便被擊碎了。
他不過是要她入偏房,納她為妾。
是啊,月牙兒無奈地苦笑,她憑什麼以為他會真正娶她為妻呢?她不過是一個低三下四的丫鬢啊。
對他而言,她的地位其實跟王巧兒沒什麼不同,都只是一個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情婦而已。
所不同的,是他無論如何都不肯給王巧兒任何名分,卻還願意為她在趙王府裡保留一席之地。
但她寧可不要,她寧可不要他如此垂青!
一片衷心換來如此下場,對她而言只能算是極度悲哀。
「月牙兒,你聽見了吧?父親答應我娶你了。」她心痛難抑,耳畔模糊地聽見李琛喜悅的嗓音,「你高興吧?」
不,她一點也不高興,只覺得強烈心痛。
「我不要——」她聲若蚊納地口應,溺水後的虛弱以及手掌的劇痛交錯折磨著她。
身上的痛可以忍,但,心傷卻難以抑制。
不一會兒,她終究還是陷入黑暗之中,一直強自撐展的眼瞼悄然垂落。
第五章
靜夜。
月牙兒靜靜垂著羽狀眼睫,鳳冠沉重地壓在她頭頂,精刺細繡的大紅嫁裳裡圍她纖細的身子。
而她,一動也不動,甚至連呼吸都不曾擾動週遭空氣。
時光彷彿在這一刻靜止。
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鼓樂絲竹聲。獻籌交錯聲,以及狂歡賓客們的高談闊論,但月牙兒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唯一知曉的,便是她即將面臨曾經立誓絕不陷入的命運。
甘願嫁予他人為妾。
模糊的記憶告訴她,她似乎曾經極力反抗——
「我不想。」她告訴一直把她當媳婦般疼寵的夏安國,「我能不能別嫁給他?」
「不嫁?」夏安國氣急敗壞,簡直不敢相信她竟想拒絕這樁婚事,「你曉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麼?對方是趙王世子啊。」
「我知道,可是——」
「可是什麼?」
「我……」她無言,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心境。
沒有人會瞭解的,他們全不會瞭解。
憑她一介低三下四的丫環能攀上趙王世子,已經是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她憑什麼挑剔?憑什麼不滿意這樁婚事?又憑什麼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