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選擇了,月牙兒。」夏安國畢竟還對她存有一點點情分,放緩語氣,「你以為你跟小王爺……」他頓了頓,試圖以較文雅的方式提起那日兩人苟且之事,但終究還是歎口氣,搖了搖頭,「你的名節算是毀了,除了嫁給小王爺,沒別的選擇了。」
如果婚姻是她唯一的出路,那她的確沒選擇了,但如果她不要婚姻呢?她至少有權利選擇獨身到老吧?
「當一輩子的婢女?」夏安國無法理解她的想法,「為什麼放著好好的榮華富貴不過,偏要甘於下流?當婢女的話一輩子都出不了頭的!」
「我不在乎。」她輕輕地回道,語音極端細微。
「不,你在乎的,月牙兒。」他幽然長歎,看盡世間滄桑的老眼深深凝望她,「現在或許沒關係,等你年華老去了呢?誰願意在府裡養一輩子的下人?到時你何去何從?更滲的是萬一
你幾年後被某個登徒子看上,硬要強娶你呢?小翎跟我都不可能護你一輩子的!」
是啊,翎姐已嫁人為妻,夏安國就算疼她也只是普通情分,她憑什麼要求人家一輩子替她遮風擋雨?怎好意思一輩子賴在夏府不走?她遲早得另謀出路的,而一個女子,在這樣的社會,唯一的好出路似乎也只有婚姻了。
她遲早得嫁的,不是嫁給李琛,就是嫁給其他人。
只是,她寧願嫁於市井小民為妻,也不希望入王侯府為妾。
一向待她情重的喬翎曾親口應允她會為她導一門好親事,但如今她名節盡毀,就算翎姐是大羅金仙恐也無能為力。
事已至此,她是不得不嫁了。
嫁了,可以令夏老安心。讓翎姐免於左右為難,也順了李琛的意。
她這樁婚事其實也不算悲慘到底的,至少新郎官真是一心一意想娶她,當她點頭應允時,確是眉飛色舞,興奮不已。
至少目前為止,李琛對她仍有極深的眷戀與寵愛。
往後的,就往後再打算吧。
對新房裡月牙兒婉轉哀怨的心思,李琛一點也感受不到,在花廳裡被一堆人強拉著敬酒的他,除了志得意滿,還是志得意滿。
雖說是匆忙安排的婚事,甚至連最好的朋友停雲也不及通知,但問名、納采、納吉、財禮…迎親前的儀式樣樣不少,風風光光地將月牙兒迎進了門。
這也算是他對她一點補償的心理吧,他想借此昭告世人,雖說月牙兒今日的身份是妾,他依舊對她十分珍之重之,愛之戀之。
一念及心上人,李琛被酒意醺得桃紅的面容不覺泛起燦燦笑意,一顆心更加急追地朝洞房飛去。
「在下最後再敬各位一杯,這杯過後,可得放我回房了。」
他一面半說笑地央告著,一面舉起酒杯巡迴一周。
廳裡的賓客聞言部笑了,吵吵嚷嚷一陣後總算放他離開。
李琛如蒙大赦,踏著輕快的步履急急向新房行去。
新房是他特地撥出來給月牙兒住的,在趙王府右後方一處幽靜的院落,四周圍著一片青翠竹林,竹林裡,一道拱形紅色小橋穿過一帶銀白流水。
石洗的房舍旁則栽著數種香花,花團錦簇,賞心悅目。
李琛隨手摘了一朵,滿意地嗅了嗅那股清香,唇邊盪開一抹笑。他指間扣著香花,推開竹編房門,穿過一道細緻珠簾。
他一心渴盼的佳人,正靜靜坐在床榻邊等他。
他揮揮手,逐退了在房裡伺候的婢女。
屋內的氣氛頓時更顯靜寂。
「等我很了了吧?月牙兒。」李琛微笑開口,嗓音卻無法抑制的沙啞,他大踏一步,毫無預警便揭開新娘的紅色頭巾。
「抬起頭來。」地輕聲誘哄著月牙兒。
她沒作聲,螓首依然低低垂著。
「讓我看看你,月牙兒。」他語音沙啞溫柔地捧起她優美下頷。
這一捧起,李琛整個人倏地愣在當場,原本打算送給月牙兒的香花亦不覺掉落在地。
「為什麼…」
為什麼他的月牙兒臉蛋上竟會掛著兩行珠淚?為什麼那雙應該燦亮的星眸會籠著如此哀怨的輕霧?為什麼兩瓣柔美的朱唇會顫動得像一朵經不起風吹雨打的薔薇?
她在哭——他花了好一陣子的時間總算明白這一點,理解之後心臟立即隨之絞緊。
「為什麼哭?月牙兒,你委屈嗎?」他心慌意亂,急得連語聲也發顫了,「是不是等我太久了?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賓客們絆住了我……」
「不,不是的。」她急忙搖頭,彷彿不忍見他自責,緊閉的雙唇總算輕啟。
「還是你手又痛了?」李琛轉念一想,忽地更加驚恐,急忙捧起她包紮過的雙手細看,「哪裡痛?是不是方才不小心又觸動了傷口?」
「不,不是的,我不痛。」她喃喃說著,顫抖的唇瓣拚命拉開一朵微笑,「傷口差不多痊癒了,別擔心。」
「真的不痛?」
「不痛。」
「那是誰給你委屈受了?」李琛茫然地問,忽地眼眸一陣精光四射,「是不是下人們不懂事,冒犯了你?」
「沒有,不是這樣的。」月牙兒連忙搖頭,「你別亂想。」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李琛蹩緊俊朗的眉峰,尋思良久後總算吐出一個他不願相信的結論,「莫非……你不願嫁我?」
月牙兒全身一顫。
李琛注意到了,「真是這緣故?」他不敢置信,雙手搭上她肩,「為什麼?月牙兒,為什麼你不願意?難道……難道你不喜歡我?」
天!他從沒想過這可能。一直以來,他總是得意於情場,自信只要稍稍施展航力便能令所有女子臣服腳邊,任她是小家碧玉也好,是大家閨秀也罷,他從不懷疑有任何女人能逃過他有心布下的情網。
所以他以為……他以為月牙兒必然是鍾情於他的,難道這是他一廂情願的想法?
他忽地惶恐,十指不知不覺收緊,抓痛了月牙兒的肩。
「啊……」
她一聲輕呼喚回李琛神智,連忙鬆開她纖細的肩膀,「不可能的,月牙兒,你不可能不喜歡我吧?你愛死了我的吻,不是嗎?」他急切地尋求認同。不知怎地,想到她有可能不在意他,頓時令他胸中一陣空落,虛無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