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他掀唇欲語之際,兩扇門猛地被人從外頭推開。
「雷薩朗大爺!發生何事?」聞聲闖進的華服中年矮漢正是這宅第的主人——周大富。
甫跨入,周大富細小的眼睛陡瞇,忽見府內賤婢對大貴客動手動腳,心下不禁大駭,呼息險些窒住,忙衝過去扯開哭哭啼啼的小婢女,粗魯地邊把披頭散髮的她丟給後頭兩名隨從,邊張聲吼罵。
「瞎了狗眼的東西!不知死活!雷薩朗大爺是你得罪得起的嗎?養你這不中用的賤婢,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看我待會兒怎麼讓人整治你!阿三、阿四,把這臭丫頭關到地窖去,再賞她幾鞭——」
「放開她。」
緩而沈的三個字把周大富震耳隆隆的罵聲阻斷。
雷薩朗的目光瞥向阿三和阿四,兩名年輕小廝背脊瞬間泛涼,脖頸一縮,抓住小婢女的手如被芒刺扎中般,猛地收回。
「嗚∼∼」小姑娘掩面哭泣,已急匆匆地奪門而出,姿態甚是倉皇。
透過敞開的門和兩扇大窗,隔著薄薄霏雨,雷薩朗覷見她沿著長廊飛奔到園子的另一頭,然後跌跌撞撞地爬上漆紅的木階梯,上了閣樓。
看樣子,儘管嚇得不輕,仍曉得要回去把小姐伺候好……他忽地記起小姑娘的巧足,原來她立起時,長裙迤邐,把該掩的都掩住了。
他明明討厭女子哭啼不休、膽小如鼠,但這個叫「大香」的丫頭……嗯……說不出哪裡古怪。
他頗訝異,這些日子以來自己竟沒留心到她。
見大貴客任由小賤婢飛逃,半句話不吭,連眉峰都皺也未皺,周大富自然把到口的斥罵全吞進肚子裡,忽地一臉涎笑,討好地挨近。
「呵呵∼∼小丫頭生嫩得很啊!青果子嘗起來既澀又苦,哪裡懂得……嘿嘿嘿,男女間那些歡樂的快活事兒,您說是不?」他明白嘍,適才肯定是大貴客要霸王硬上弓,抓著小賤婢欲「就地正法」,哪知小賤婢如此不識大體!
嘿嘿地笑了兩聲。「還是……大爺您就好這一味,越澀的果子啃得越香?」
雷薩朗虎目略瞇,側瞥。
周大富下意識地垂下視線,吞嚥唾沫,原就不高的身軀更矮了,硬著頭皮又道:
「……個人有個人的喜好,這、這也無可厚非,倘若早些知道您中意這種小模樣的娘兒們,咱這個東道主也能盡心幫雷薩朗大爺您安排啊!難怪先前送來的幾位歌妓,您沒一個看上眼,是嫌她們手段太老練,該熟的地方全熟透了,您才提不起興致吧?」
他娘的!這位來自域外的胡蠻子可真難伺候,金條、銀元一箱箱扛來攤在他面前,他那張冷臉卻老像用石塊硬雕鑿出來似的,眉尾挑也沒挑,眼神死寒,還當真不屑一顧。
那麼,美人計多少行得通吧?把香噴噴、雪盈盈的胴體猛往他懷裡送,看是要「七仙女下凡」、「八仙過海」,抑或「十八雪乳浪」,要他醉生夢死、欲仙欲死,然後再來個快活賽神仙啊!但他好樣兒的,他大爺嘴夠刁、性子夠古怪,竟把一干脫得光溜溜、赤條條的美人兒全趕出園子外!
他周大富拚命要貼上去的熱臉,狠狠給掃了好幾巴掌呀!
可恨啊∼∼要不是貪這胡蠻子手中獨門的幾味奇珍香料,特別是那一味聞過、服用過後、據說能讓男人們「起死回生」、「再戰千里」的「龍迷香」的話,他何必費盡心思把人迎進自家宅第當菩薩供著,又如此卑躬屈膝、敢怒不敢放屁?
成天看這死胡蠻的臉色也就算了,還得讓人小心伺候他那個啞巴似的癡呆妹妹,倘若最終還拿不到胡蠻子的香料,他周大富這會兒可賠海了!
怒斥在心,厚唇暗暗撇了撇,隨即刻意拉揚嘴角。
「哈哈、哼哼、呵呵、嘿嘿……那好,很好啊!咱隨即吩咐底下人去辦,『四喜臨門』夠使嗎?沒被開過苞的小娘兒是貴了點,但為了您這位大貴客,怎麼都值啊!就買個兩雙供您快活可好?有通門路的人出馬張羅,今晚的『貨色』包準讓您滿意——呃呃呃!」足……足、足尖離地了……不能呼息啊……
好吵!
南方男人個個都這麼婆媽嗎?煩不煩啊?
雷薩朗單掌揮去,五指不耐煩地叩住聒噪矮男的咽喉,提高。
「你究竟想幹什麼?」
「呃呃……唔唔唔……呃呃、唔唔唔唔……」嗚嗚嗚∼∼他只是想同這位大爺做、做個香料買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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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雷薩朗還是把人給掐得暈死過去。
瞧,該怪誰呢?這裡的男人真不像男人,他僅略略收攏五指罷了,根本未發勁力,也能輕易把對方扼昏。
周大富在他眼中純粹就只是個商人,為商必奸,見錢眼開,還稱不上是大奸大惡之徒,而對方貪圖他什麼,他心中雪亮得很。倘若條件談得攏、利益劃分合稱他心意,雙方合作也非難事。
但,這位姓周的暴發富最好懂得拿捏分寸、長話短說,要是再這麼自以為是地囉哩叭嗦個沒完,難保「掐暈」事件不會再重演。
此時分,兩個嚇得險些屁滾尿流的年輕小廝已硬撐著發顫的腿,費了番力氣把昏死的主子拖出大貴客的視線外。
精緻過分的園子終於回復一向的平靜。
細雨依舊無邊,霞光微悄,該是掌燈時分了。
雷薩朗揚眉看出窗外,習慣性地注視著園子另一頭的動靜,發現對面的閣樓似乎仍幽謐得很,窗紙黑壓壓的,無半點火光透出。
小丫頭幹什麼去了?
嚇壞了嗎?怎沒跟在裡邊伺候?
雷薩朗心中不禁打了個突,隨即已踏出門外,沿著長廊繞將過去。
他腳步靜且沉穩,一階階登上漆紅木梯,微涼的水氣中,有種漸漸繃緊的氛圍圍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