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碗落了,碎了,湯藥全流了出來,溢滿一室藥香。
這下可將蘇秉修完完全全自睡夢中驚醒,他驀地起身。
迅速拉過李冰手腕,「怎麼樣?有沒燙著?」他一面問,一面前後翻看,細細檢視著。
「沒、沒事。」李冰勻著呼吸,神智一時還未從打翻湯藥的淡淡驚愕中回轉。
蘇秉修檢查完右手,又拉過她左手細看,確認她沒被燙著後,湛然黑眸忽地一陣流轉,雷電掃過她全身後停住她姣好的面容。
他英挺的劍眉一軒,「你在這兒做什麼?」
「我……送白姑娘的湯藥過來。」
「送湯藥過來?」他眸子忽地一黯,眉頭鎖得更緊了,「這不是你該做的事。你可是個公主啊,這些事情讓下人做就行了。」
她知道,當然知道這些端湯送藥的事並不是身為公主的她該做的,但,也沒有理由她一定不能做啊。何況她又真想這麼做。
「我想幫忙——」
「幫忙什麼,你根本不習慣做這種事!」他低斥著,語氣更加嚴厲,「瞧你連湯藥都打翻了,萬一燙著了自己、燙著了小蝶怎麼辦?」
他原來是擔心燙傷他的寶貝表妹嗎?
李冰輕喘一聲,感覺胸前一梗,幾乎透不過氣來。
「表哥,表哥,」床上的白蝶忽然又喊起來了,語音細微而抖顫,「別讓她靠近我,我不要她靠近我。」
蘇秉修連忙趕到她面前,「沒事的,小蝶,方才嚇著你了。」他輕聲而急促地哄著,」現在沒事了。」
李冰直挺挺站著,瞪視這應該是感人的一幕。
大病未癒的白蝶面容蒼白,像只受驚的小兔子般躲在蘇秉修懷裡,而他,也像保護著某種最珍貴的寶貝一般,溫柔而急切地呵護著。
她發現自己無法承受這樣的情景。
「我去吩咐下人們再重新煎一碗藥來。」她急促地拋下一句,幾乎是逃離白蝶的閨房。
蘇秉修注意到了,朝她急速退離的背影投去半茫然的眼神,還未來得及深思前,白蝶突如其來的低泣驀地喚回他全部心神。
「怎麼啦?」他皺眉望著懷中人兒.不明白她為何忽然哭了,「身體很不舒服嗎?」
「不、不是……是、是……」白蝶哽咽著,拚命搖頭,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是什麼緣故?」
「表哥,我怕!」她忽地低喊一聲,雙手緊緊攀住他頸項。
「怕什麼?」
「我怕公主!」
「李冰?」蘇秉修愕然,「怕她什麼?」
「我怕她,她好……好可怕。」
「哪裡可怕?」他實在莫名其妙,「她沒私下罵你或找你麻煩吧?李冰應該不是那種人。」
「你又知道了?」白蝶忽地揚首,還漾著淚的璀亮美眸閃著憤怒火焰,「你怎能確定她是哪種人?」
他一愣,「她真找你麻煩嗎?」
「沒有沒有!」她銳聲喊著,伸展衣袖抹去頰上淚痕,既激動又狂亂,「她沒有找我麻煩!」
「沒有就好。那你還怕她什麼?」
「她沒有找我麻煩,可是她……」白蝶重重喘氣,面頰因激動而染上紅暈,她深呼吸,眸子緊緊圈住蘇秉修,齒間清晰迸落,「她故意讓人推我落水!」
「什麼?」
突如其來的指控完全驚怔了蘇秉修。
第五章
「你方才說什麼?」直過了好半晌,蘇秉修方找回自己的聲音。他嗓音沉,一雙黑眸精鑠銳利,定定凝住白蝶。
「我說……」白蝶重重喘了一口氣,「公主她是有意讓人推我落水的。」
「她讓人推你落水?」他盡量保持平靜的語氣,雖然心海早掀起了驚濤駭浪,「怎麼說?」
「那日我……她派婢女邀請我一同游江,我雖然受寵若驚,可還是去了。」白蝶嬌喘細細,望向蘇秉修的眸子不無哀怨,「誰知她邀我上船扳,竟趁我沒提防時拐了我一腳,我才會一時站立不穩落了水……」
「你確定有人故意拐了你一腳?」
「我確定。」
「是誰?」
「我……不知道」白蝶搖搖頭,「我那時沒注意後頭的人……」蘇秉修沒作聲,緊緊蹙著眉頭。
白蝶瞧著他神情,嬌顏逐漸由紅轉白,唇瓣亦不聽話地發顫:「你不信我?」她聲問道,語帶怨怒。
「不是不信,而是沒有證據。」
「你不信我。」白蝶瞪著他,淚水再度充盈眼眶,順著粉頰緩緩流落,「你……難道懷疑我騙你?」
「我不是懷疑你,只是……」
「只是什麼?」
蘇秉修一窒,怔然半晌後才略帶迷惘地開口,「我不認為她會這麼做。」
「你……」白蝶倒抽一口氣,「你不認為那個公主會這麼做,難道便懷疑小蝶會欺騙你?」她用力搖頭,哭得梨花帶雨。
「你明知道我不會騙你,我不會的……」
「小蝶。」他伸出手臂,輕輕環住她顫抖不已的肩膀,正欲勸慰時,門簾處忽然傳來一陣凌厲嗓音。
「別管那丫頭!」
他倏地回首,眉峰揪得更緊,「娘,你來這兒做什麼?」
「我來這兒做什麼?」蘇寡母橫眉豎目,狠狠提高嗓門。
「我來這兒教訓這下賤的丫頭!」
她尖刻的話語一落,白蝶纖弱的身子跟著狂烈一抖,蘇秉修連忙安撫性地擁住她。
「娘,你胡說些什麼啊,小蝶做錯了什麼?」
「她做錯了什麼?她做錯的可多了!」蘇母雙手叉腰,氣得渾身發顫,「她就不該存著跟公主競爭的心態,就不該跟公主爭奪你的注意力,不該不知天高地厚去招惹人家……」
「小蝶哪裡招惹她了?」
「還說沒有?那你現在在這兒做什麼?」蘇母怒視他,「聽說從成親以來你一步也沒踏入公主房裡,現在倒天天往這兒跑。這算什麼?」
蘇秉修也生氣了,怒火倏地翻揚,「小蝶染了風寒,我來照顧她有什麼不對?」
「當然不對,大大的不對!」蘇母高聲斥道,「你該伺候的人是公主殿下,不是這個死丫頭!」
「誰說我必須伺候她了?」蘇秉修怒極,自母親口中迸出的「伺候」二字刺得他眼皮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