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必?別忘了她可是個公主啊。」
「公主有什麼了不起?嫁入我蘇家就是我蘇家的人!」他瞠目低吼,「我可不曉得咱們蘇家還有這麼一條丈夫得伺候妻子的規矩!」
「她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你……」蘇母氣結,一時片刻尋不出話來反駁,身子顫抖了好一會兒,凌銳的眸光忽然射向一直躲在蘇秉修懷裡的白蝶。「該死的丫頭!」她辯不過兒子,便直接找這個外甥女出氣,福泰的身子幾步來到床榻前,扯過白蝶散落的長髮劈頭就是一個清脆的巴掌,「難怪當初硬是不肯聽話嫁給王員外的兒子,原來纏上了我家秉修。我警告你,以後別招惹秉修,更別給我去招惹公主!」
白蝶吃痛,原就滾滾不絕的淚水落得更凶了,細嫩的頰亦緩緩浮上五條清晰的紅痕。
蘇秉修瞪著她頰上的紅印,不敢置信母親竟然當著他面掌摑表妹,更自責自己竟沒來得及阻擋,一時間腦子轉過千百個念頭,每一個都只令他神色更加陰沉。
「我警告你,死丫頭,」蘇母不理會白蝶的委屈與兒子的震怒,繼續連串發話,」人家公主可是金枝玉葉,你是什麼?
不過是個平凡的賤丫頭而已,有什麼資格跟人家爭寵奪愛?
公主會生氣也是當然的,推你落水給你個教訓還算好的,沒殺了你就算你走運——」
「別說了!」蘇秉修驀地怒吼,他瞪著母親,眸中怒焰的的,強烈得令人窒息。
蘇母立即意識到情況不妙,乖乖住口,身子跟著倒退數步。
但蘇秉修眼底的怒火可沒那麼容易便熄滅,反倒狂烈席捲全身,威脅吞去他所有理智。
※ ※ ※
她為什麼要逃?
匆匆忙忙回轉屬於她的院落後,李冰終於放緩了腳步。
在翠湖邊立定。
她眼瞼一揚,眸子定住了那夜她曾靜坐的巨石,跟著浮現腦海的便是蘇秉修為她加上披風溫柔舉動。
再一轉念,便是有一回同樣在這湖邊他擁住了她差點落水的身子,緊緊地,緊得她後背熨貼住的胸膛,彷彿可以聽見他的心跳。
也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
她記得自己當時的感覺,明明是既慌亂又迷惘的,又似乎有一絲絲羞澀,心臟不聽話地怦然直跳。
她記得當自己冰涼的唇擦過他的臉時,那一瞬間的心悸。
她——像是享受,又像害怕那樣的感覺,像是有些渴望他再抱她,又像承受不了他如此貼近自己。
那健壯有力的臂膀曾如此緊緊環抱住她……也同樣緊緊掩住白蝶。
李冰心一涼,臉頰的溫度霎時褪去許多。
那臂膀會擁抱她,同樣也會擁抱白蝶,而且還更溫柔、更憐惜。
方纔在白蝶房裡看著蘇秉修擁著白蝶,那副溫柔心疼的模樣,她忽然明白了。
那臂膀——是屬於白蝶的。
不是她的,不是她李冰的……
天,這怪異的感覺是怎麼回事?李冰一凜,驀地抬手撫住喉頭。
是怨恨、嫉妒,還是揮不去的惆悵?
她不確定,只知道紛擾的滋味一時間全梗在她胸口,教她連呼吸也透不過來,「公主,原來您已經回來了。」清脆爽朗的嗓音打斷她迷茫的思緒,李冰緩緩旋身。
是冬梅,嬌俏的圓臉蛋滿面笑意。
「什麼事這麼開心?」她淡淡問道,不甚經意地。
「咦,公主不曉得?」冬梅似乎有些驚訝,「剛剛公主上那個白蝶房裡沒碰上蘇老夫人嗎?」
「婆婆?」李冰一愣,「沒有啊。」
「啊,那公主一定是沒見著那一幕了。」冬梅一擊手掌,彷彿極為扼腕,「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
「沒見到老夫人教訓那個白蝶啊。」
「教訓?」李冰翠眉一攏,「怎麼回事?」
「方纔冬梅去見了老夫人,跟她說了那兩個丫環的鬼話。」冬梅解釋著,笑容挺得意燦爛,「老夫人聽了好生氣,直說都是那個白蝶惹的禍,說要好好去教訓她呢。」
「她要去教訓白姑娘?」李冰聞言,翠眉攏得更緊了,禁不住睨了貼身婢女一眼,「冬梅,你太多事了。」她輕輕喝叱一句,一面說,一面便提起鵝黃色紗羅裙擺往白蝶居處走去。
冬梅被教訓得莫名其妙,「為什麼?公主,難道冬梅做得不對嗎?那白蝶是該好好教訓啊,她不應該一天到晚霸著駙馬爺不放,太不識相了嘛。」
「唉,你不懂的。」
「怎麼不懂?冬梅知道那兩個丫環說的話固然可惡,可著不是駙馬爺一直待在白蝶房裡,下人們也不會傳出這麼難堪的流言,歸根究底,都該怪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
「她病了啊,駙馬去照顧她情有可原。」
「我說她是裝病!」冬梅不服氣他說。
「冬梅!」李冰凝住步伐,凌厲瞪她一眼。
冬梅一怔,自從一進宮她便被派來服侍這位人人敬若天神的主上,期間固然小錯不斷,可公主從沒有對她生氣過,不曾斥責她,甚至不曾以稍稍嚴厲的眼色瞪她。
公主一向是那麼平和、冷靜,雍容大度。
可這一回公主真的生氣了,結結實實地瞪了她一眼。
「我錯了嗎?公主。」她迷惘地問,「難道您不氣那個白姑娘霸佔了駙馬爺,不希望駙馬爺常常過來這兒看您?」
「我……」李冰一窒,頓時無話可說。
在釐清內心複雜的思緒前,她實不知自己是否生氣,是否怨怒,無法明明白白否認冬梅的疑問。
她不曉得自己是否怨怒,知道自己絕不願意冬梅去挑撥蘇老夫人教訓白蝶。
她不希婆婆傷了白蝶,間接也傷了蘇秉修的心。
她……其實她在意的是怕傷了蘇秉修啊,她不希望傷了他。
一念及此,她步伐更加迅速了,輕靈如風,悠然吹過狀元府後花園,轉進西廂。
還沒踏進白蝶房門,便清晰聽聞裡頭傳來的哀泣聲。
她心一涼。
已經太遲了嗎?
雖然她將步履放得極輕極緩,蘇秉修仍然敏銳地聽見了,他驀地揚首,待目光與她相接後,瞬間凌厲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