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她忽地轉身瞪他,「都是你這傢伙害的!可惡!」
蘇秉修望著她,雖然生平第一回遭下人指著鼻子怒罵,卻並不生氣,反而微微感到歉意。
確實是因為他對李冰太過冷淡才會傳出如此難堪的流言,他從設想到,因為洞房花燭夜不願理她,便會讓下人們猜測起她非處子之身。
這關於貞潔的詆毀對一個女人的名譽是極大的傷害,而流言肇因於他。
「我很抱歉。」他語音低沉。
「說抱歉有什麼用:公主的名節都讓你壞了!」
「抱歉。」他還是這麼一句。
冬梅冷哼一聲,轉過身就要離去。
「等一下。」他喚住她,雖然百般告誡自己不該這麼做,卻仍開了口。
她不情願地停下腳步,「什麼事?」
「李冰她……最近還好嗎?」才剛問完,他立刻有一股想要咬下自己舌頭的衝動,她好不好關他什麼事?
冬梅倏地回身,充滿恨意的眸光射向他,「你還問殿下做什麼?你真關心她嗎?」
他一窒。
「身為駙馬爺,卻幾乎連一回也沒來看過公主,你根本就不在乎她!」
「我是……」他蹙眉,怒火緩緩燃起,「我是不關心她,那又怎樣?她自己說我沒資格管她的。」
「公主才不會說這種話。」冬梅反駁道,「她一向溫和好脾氣,才不會如此傷人。」
「溫和好脾氣?我看她是無情吧。」他冷冷嘲諷,「不會傷人?若她真不會傷人又怎會在我母親面前說我表妹壞話,又故意讓人在船上推她落水?」
「什麼說你表妹壞話?什麼推她落水?」冬梅激動地揚高聲調,「公主什麼時候做過這種事了?」
「真沒做過嗎?她自己承認的。」他語氣冰冷。
「公主她……為什麼要這樣說?」冬梅聞言一陣茫然,好一會兒,才又豎起兩道秀眉恨恨瞪住蘇秉修,「公主她才沒做過那些事!向你母親告狀的人是我。」
蘇秉修一愣,「是你?」
「你方才也聽見了,你們蘇府的下人毫無教養,總是亂傳謠言,那天也是。」冬梅恨恨地,「我氣不過才跑去要求蘇老夫人主持公道,是她自己認為都是那個白蝶勾引你才造成這一切,她要去罵她打她,幹我們公主什麼事?駙馬爺不高興的話為什麼不去責怪自己的親娘,反要把一切推到我們公主身上?」
他一怔,「是你去找我娘的?」
「不錯!是我。」冬梅怒氣沖沖,「要是你不敢對你娘發脾氣的話,就衝著我來好了。」
他俊眉一攏,「那小蝶落水的事呢?也是你做了?」
「我才沒你想的那麼卑鄙無聊!」她揚高聲調,氣得全身發顫,「令表妹是自己摔下水的,當時她身邊根本沒人。」
「是嗎?」
「信不信由你。」冬悔冷哼,「我看說不定是白姑娘為了博你同情,故意演了一齣好戲。」
「她才不會那樣做。」
「我們公主也不會那樣做!」
但那是她自己承認的!如果真沒做過,又為何要無端承認?
「你的意思是我誤會她嘍?你以為我會無聊到找你們公主麻煩?」他握緊拳頭,用力得指節泛白,「若非情不得已,我才懶得跟她扯上任何關係。」
「那就別來跟她扯上任何關係!別來氣她,侮辱她,招惹她不但哭了還吐了血……」
「什麼?」蘇秉修一驚,上前兩步用力鉗住冬梅肩膀,「你方才說什麼?李冰吐血?
什麼時候的事?」他瞪著她,黑眸炯炯,不容閃避。
「三天前。」
三天前?他微微慌亂,心跳逐漸如駿馬昂首一嘶,驀地奔馳加速。
「我為什麼不知道?為什麼沒人告訴我這件事?」
「當時你人不在府裡,公主禁止任何人告訴你。」
「為什麼?」
「我哪曉得為什麼?」冬梅嗤聲道,「何況告訴你又怎樣?
你只會招惹我們公主更加生氣而已。」
他一窒,心中茫然。
「公主從小到大沒哭過,這一回不但哭了,還氣得吐血,還不都是因為你……」冬梅激動的嗓音還在他耳邊厲聲叨念著,但他卻充耳不聞,腦海有好一陣子完全空白。
他要去看她。
這奇特而激動的念頭一起便再也難以抑制,他心跳狂亂,心底腦海傾時都只有這麼一個念頭。
他要去看她。
現在就去!
※ ※ ※
笛音。
哀傷惆悵,低回婉轉的笛音乘著向晚微風的羽翼迴旋而來,繚繞蘇秉修耳畔。
他心一動,急促的步履不覺一緩。
緩緩地,在傍晚絢爛霞靄的映照下,行向李冰院落裡一方人工翠湖,也是笛音的來處。
哀婉的笛音,吹的是什麼曲調?為何抽得他心臟一陣陣緊縮,莫名發疼?
他迷亂地想著。恍惚朝笛音來處走去,直到在翠湖邊發現李冰獨坐在巨岩上的寂寥身影。
她似乎總愛在那塊石巖上坐著,望著湖面,靜靜沉思。
她究竟想些什麼呢?為何那樣清麗絕美的側面會是那樣憂傷惆悵?為何那細的肩上像壓了千斤石,重得她背影如此寂寥孤獨?
為何這樣一顆該是高掛天際的璀璨寒星,如此高傲清冷的一顆寒星,竟會令他這般心疼不已?
為什麼?
「什麼曲調?」他來到她身後,劈頭便是這麼莫名一問,嗓音微微沙啞。
她顫然回首,深不見底的幽瞳沉澱的思慮雖教人無法參透,但浮移其上的淡淡震驚卻輕易可辨。
「這是什麼曲子?」他再問一聲,渴切地想知道答案。
「玉階怨。」
「玉階怨?」他迷茫一愣,讀遍了經史子集的他竟想不這是怎樣一首詩曲,「那是什麼?」
她默然不語。
而他,凝望著她減不少的容顏,怔怔忡忡。
李冰似乎無怯承受他太過深刻的目光,忽地別過頭,美眸凝定遠方湖面,「你來做什麼?」
「我……」他一窒,不知該如何回應。
「你不是說不想再見我嗎?」她淡淡問道,語聲清冷。
他依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