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皇兄,只是皇兄,不是……你想的……」她沒有醒,只是夢囈。就連在沉沉昏迷中依舊掛心惹惱他的事。
蘇秉修心一扯,右手撫上她泛著細碎冷汗的額頭,沉痛不已,「我知道,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吧,好好睡吧,別再掛心這些了。」
李冰沒有聽見,呼吸依舊急促細碎,眉頭緊緊鎖著濃濃煩憂。「我……錯了,不該強要你娶我的……」她喃喃語,「不該讓你愛上我……」
「不,你沒錯。我不後悔娶你,更不後悔愛上你,我會一直愛你,冰兒,生死不改。」他急切地,好希望她能聽清自己真誠的誓言,「你聽見了嗎?我會一直愛你。」
她彷彿聽見了,又彷彿不是,蒼白似雪的唇瓣一開一合。
低吟著教人聽不清的囈語。
「冰兒,你在說什麼?」他急了,左耳湊近她唇畔,凝所有心神細細聆聽。
好半晌,他終於聽清了她反覆低回,一遍又一遍呢喃著的話語,一顆心愈來愈重,直直沉落谷底。
天霜河白夜星稀,一雁聲嘶何處歸。早知半路應相夫,不如從來本獨飛。
天霜河白夜星稀,一雁聲嘶何處歸。早知半路應相夫,不如從來本獨飛。
天霜河白夜星稀,一雁聲嘶何處歸。早知半路應相夫,不如從來本獨飛。
早知半路應相夫,不如從來本獨飛……
他仰起頭,呼吸一顫,早就迷濛不清的眼眸終於滾下兩滴熱淚。
第十章
「蘇愛卿,天星最近精神如何?」
「回皇上,她身子已完全痊癒了,就像從前一個模樣。」蘇秉修抬眸,看著聖上微蹙著眉的龍顏,「皇上不必擔心。」
「她是真的全好了?」
「全好了。」
皇帝聽著,卻仍抑制不住一聲歎息,「每一回她發病,朕總怕會是最後一次,真不曉得——」他驀地停口,彷彿硬要自己收回不吉利的言語。
「放心吧,皇上。」蘇秉修微微一笑,「臣以後會好好照顧公主的,絕不讓她輕易發病。」
「是嗎?那就勞煩你多費神了。」
蘇秉修頷首,眸光一陣流轉後停定龍顏,「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直說無妨。」
「臣懇請皇上許臣告假,臣想帶公主到處走走。」
「到處走走?」皇帝微微一愣。
「公主自出生以來從不曾離過長安城一步,江南、塞外,只要她高興,臣願意天涯海角伴她游賞。」
「可是她的身子……」
「皇上請寬心,臣請教過御醫,她的身子並非虛弱不堪。
出外遊覽不至於傷身的。」
「可千里奔波,朕怕……」皇帝猶豫著,最後總算點頭同意,「也罷,卿就帶天星到處走走吧,也算是讓她長一番見識。說不定是最後——」話說到此,他再度驀然住口,怔怔地瞪著蘇秉修。
後者倒沒什麼異樣的神色,嘴角依舊淡淡揚著笑紋。
※ ※ ※
「你真不在乎嗎?表哥,為什麼嘴邊還能掛著微笑?」白蝶問道,克制不住略顯煩躁的語氣。
她瞧著表哥五官分明的面孔,拚命想在其間尋出一絲異樣,卻怎麼也找不著。
他深愛的娘子或許就快死了啊,他為什麼還能這麼一副平靜的模樣?
那日,他與天星公主在雨中爭執時,她其實是一直悄悄躲在一旁的。
事實上,要不是她懷疑公主前陣子經常上那座古剎去是為了私會情人,也不會硬拉著表哥去到那裡,之後也不會發生那一場誤會。
她承認,自己是有意造成他們之間的矛盾,她嫉妒他們,千方百計想離間兩人的感情。
可她這兩天恍然察覺,自己似乎錯了。
她沒想到天星公主原來自出生便怪病纏身,而寒氣每一回發作,便是離死期更近一分。
她以為她天生便是個驕傲任性的公主,所以才一會兒強逼表哥娶她,一會兒又要他納妾。
她以為自己與表哥皆被那天之驕女玩弄於股掌之間,沒料到那個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女原來也同樣被命運玩弄於股掌之間。
「表哥,小蝶是不是錯了?」她語音發顫,小手放在膝上,緊緊交握互絞,「她之所以會要你娶我,是不願你以後孤單寂寞吧?」
蘇秉修只是默然不語。
白蝶凝望他許久,深吸一口氣,眸中漾著光點,「表哥,告訴我,即使你娶了我,即使她以後真的死了,你是不是……依然不會愛我如愛她一般?」
蘇秉修聞言一震,炯然眸子凝定她,「我很抱歉,小蝶。」
他低聲道,嗓音喑痖。
「明知她有一天會死,你仍不後悔愛她?」
「絕不後悔。」他答得堅定。
白蝶一顫,閉了閉眸,「你根本……不想娶我吧?」
「是。」
白蝶沉默片刻,緩緩掀開眼瞼,漾著混的明眸凝望他好一會兒,「到她身邊去吧。」她深深吸氣,鼓足了所有的勇氣,「她在等著你呢。」
※ ※ ※
「你在等我嗎?」蘇秉修低低柔柔地問道,湛然黑眸深深凝睇著那個正對鏡理妝的清雅佳人。
李冰轉過螓首,蛾眉美好地彎著,菱唇則噙著淺淺笑意。
「快來幫我,我老弄不好。」
「怎麼不讓婢女們幫你?」
「我不想她們幫忙,我要你。」她但然他說,星眸亮著三分調皮、七分撒嬌的輝芒。
蘇秉修心一跳,忍不住想疼她寵她。他笑著走近她,溫柔攏起她細軟雲鬢,「想梳什麼式樣?」
「我說得出你就辦得到嗎?」她似乎有意整他。
「說說看。」
「那就……這裡先結個髮辮,盤起來,然後……」她輕輕解說著,語音又清脆又嬌軟,甜甜的,惹得他心裡一陣熱一陣疼。
他沒說什麼,笑著依她的指示替她梳理起髮絲,看著她氣色紅潤的臉龐,思緒卻忍不住跌落幾天前,那張清麗美顏還顯得蒼白的時候。
「我錯了,秉修,真的錯了。」她低低說道,上半身還微微虛弱地倚在床邊,螓首垂著。
「為什麼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