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我們出來玩是對了。」
「非常之對。對極了。」
她深深凝睇他,「乾脆一輩子就這麼過下去好了,只有我們倆,沒其他人打擾,到處游他玩水。」
「行。」他爽快地承諾,「只要跟你在一起,到哪兒都好。」
「真的?」
「真的。」他低聲承諾,鎖住她的黑眸深情款款,「你不再是公主,我也不再是文官,就咱們兩人,一個娘子,一個相公,就這麼平平淡淡過一生。」
她驀地一顫,深不見底的黑潭掠過一道異樣輝芒。
他不覺摟緊她纖細的身子,「怎麼?太過感動了?」
她將臉埋在他胸前,輕輕地笑。
他由著她笑了好一會兒,接著,輕輕捧起她臉龐,俊朗的唇就要印上她的。
她沒有抗拒,唇間卻低逸出一句,「有人來了。」
「不管他。」
她似笑非笑,「像是王宇呢,看來是採買東西回來了。」
他皺眉,忍不住咒一聲。「該死的。」
她又笑了,眸光流轉,凝定那名氣喘吁吁跑上山頭的男子。
「公主,駙馬爺,找到了。」
「找到什麼?」蘇秉修不耐地問。
「太子殿下派人送來口信,說是找到當年那名真人了……」
尾聲「你就是當年那個漂亮的小女嬰?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了。」
雋眉鑠目,鶴髮童顏,一身淺灰道袍的老人靜定瞧著她。
一眨不眨。
奇異地,李冰有一種被看透了的感覺,彷彿她所有的一切,藏在靈魂最深處的思緒皆被這位老者一覽無遺。
老人氣質非凡,仙風道骨,莫非真是具有預知能力的真人?
「我一直想你有一天會來找我的。」他微微一笑,「沒料到我們會在這裡碰頭。」
李冰凝視他,「你知道我想找你?」
「你不想嗎?」老人反問。
她默然。
「你發過病了吧?」
「發過了。」
「幾回?」
「三、四回吧。」
「第一回發作是在見過他不久之後吧?」
「他?」
「蘇秉修。你的相公。」
「啊,你指秉修……」她有些茫然,眸子不覺掃向閉得緊緊的門扉。
秉修現正守在外頭,因為老人堅持只與她單獨談,不許其人在常他在門外該是焦慮著急的吧,必然正在心中猜測著她與真人談話的結果,猜測著她的病究竟能不能根治,心情痛楚而迷惘。
他一定日日夜夜在心中擔憂著,擔憂著她何時會突然死去,可偏偏唇角總是揚著迷人笑唬他——是真心地笑嗎?
李冰心臟一扯,呼吸一陣細碎,直掙扎了好一會兒,眸子方重新落定老人面上,「你怎麼知道?」
「怎麼不知?」他淡淡地應道,「我還知道你發病的原因呢。」
「為什麼?」
「為情。」
她一怔,「情?」
「他就是令你寒氣發作的原因。」老人淡淡解釋,神色平靜漠然,「天女是該杜絕情慾的,既動了情,便該受罰。」
她不解,愣愣地瞧著老人。
「第一次見你,我就料到你終究逃不過命運,至多二十,當你遇見了心上人,寒氣便會初次發作。」
「你的意思是……我會發病是因為動了情?」
多荒謬。
「你覺得無稽嗎?」他彷彿看透了她的想法,「可這就是你的命。若你一生無情無慾也就罷了,偏生遇見了他,偏生動了情。既有了情,便有喜怒哀樂,便有情緒起,病根也就壓不住了。」
李冰怔然,心海流過奇異彼潮,「治不了嗎?」
她不怕死,真的。只怕秉修承受不了她的死,會傷痛欲絕。
她不想他難過,這些日子來一張臉雖經常是燦笑盈盈,其實滅不了心中的惶恐,減不去濃濃憂傷。
她真怕留他獨自一人在這世上。
「情疾無藥石可治。」老人低低說道,晃晃悠悠地,「世人勘不破情關,原只有減壽一途,何況天女。」
他說得玄,又斬釘截鐵,可不知怎地,她似乎有些懂了。
數月來總像沉沉壓著什麼的心頭逐漸輕鬆自在起來。
勘不破情關,所以只得減壽——是這樣嗎?
「那麼,我還能活多久?」
「或許數年,或許數十年。」他沉吟著,「此非老朽所能預知。」
「那跟一般人又有什麼不同?」
就算她不是生來就帶了這股寒氣,就算她生來便跟平常人一般,同樣也無預料自己能活多久啊,數年也好,數十年也罷,誰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壽命長短?
「可你現在有了情緒起伏,便難保寒氣不時時發作,每發作一回,便是離死期又更近了一步。」
「那該如何?」
「不動情。」老人斬釘截鐵地,「只要從此能無情無慾,無情緒起伏,寒氣便沒有會發作。」
要她不動情?從此無情無慾,無喜怒哀樂,無情緒起伏?
這樣,她體內的寒氣便不會再發作,她或許便能活得久一點。
為了活久一點,要她從此沒有感情,回復從前那個不哭不笑的天星公主?
「我做不到。」她他說。
「什麼?」
「做不到。」她揚起星眸,定定直視老人,「要我從此忘了秉修,不動情感,我做不到。」
「是他害得你寒氣發作的,因為他,你才必須承受這些痛苦折磨。」
「可我還是寧願與他相遇。」她淺淺地笑,數月來籠罩心頭的陰霾逐漸散去,透出明亮燦爛的喜悅,「我寧願失去性命,也要與他相遇,與他相戀,與他相知。」
老人深深地凝視她,黑眸閃著異芒,「勘不破情關,真傻。」
「是傻,可我寧願當個傻子。」她微笑依舊粲然,「秉修也是。」
她終於真正懂得秉修的心了,懂得他即使明知她命不久長也愛定了她的癡傻心意。
他不留後悔與她相遇,就如她也不會後悔。
或許他倆真因愛上了彼此而必須承受痛苦,他也因愛上了彼此而真正感受到生命的喜樂與幸福。
就算愛侶會在半路相夫,他倆依舊不想只做只單飛雁,做只不會承受痛苦情傷,只因不曾愛過戀過的單飛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