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沒有可是,你看警察已經拉起封鎖線,進不去了。」申衛然獨特的嗓音堅持道。
路猷雅茫然的抱著自己的雙臂,發現阻止她的那隻手並沒有抽回去,於是瞥過去,看見了一張深邃的五官。這臉,有點熟,怎麼好像在哪看過……
是他那個機車男。
「你怎麼會在這裡?」那眼,如白水銀裡養著兩丸黑鑽,在這時候看見讓人份外覺得溫暖。
他身上有白天她聞過的柑果、木香和香草刮鬍水的味道。
申衛然晃了晃另外一隻手提著的便利商店塑膠袋,顯然他是出來買宵夜路過這裡。
「沒想到我們住的地方還很近。」不經意發現她,兩人一天內見了兩次面,還真是有緣。
是這樣的緣份化解了白天的不愉快,此刻的他看起來似乎不再那麼討厭,關心透過他的目光圍繞著她,讓她放軟了態度,覺得自己欠他一個道歉,認真而真摯的道歉。
「白天的事我很抱歉。」那麼精密的模型被她這大外行弄壞,難怪他要生氣。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倒是現在,你有地方可以去嗎?」看她身子微微發抖,赤著雙腳,粉色的唇已經凍到泛紫,氤氳的水眸像棄兒。
這樣的她讓人沒辦法丟下。
「如果只是一晚——要不要來我家?」
路猷雅怔了怔。他不是沒血沒淚的烏賊,白天她真的是誤會他了。「你有手機嗎?如果可以,借我打個電話。」
「有。」申衛然很大方的借出他的手機。
她按了恬娃娃家的電話,電話好一會才接通,是個粗暴又不悅的男聲,她連忙掛斷。
原來娃娃的阿娜答在家,這時候打擾人家,難怪要不爽了。
「怎麼,對方不在嗎?」申衛然問。
她搖頭,把手機還給他。
「那走吧!」看得出來她沒有地方可以去,他收留她一個晚上就當做善事。
路猷雅絕望的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家,帶著不安舉足跟在申衛然身後。
泡了水的布料一直黏貼在肌膚上不只不舒服,冷意好像還鑽進了毛細孔,加上柏油路上許多小石礫老往她細嫩的腳心戳,讓她得小心翼翼的避開,簡直是舉步維艱。
「喂,你是烏龜啊,這樣要什麼時候才會到家?」頻頻回頭確定她有沒有跟上的申衛然不耐煩的兩腳一踢,脫下自己的夾腳拖鞋。「喏,你就給我將就著穿。」
路猷雅反應有些慢的瞧著他乾淨的大腳再看看自己的。她的家教、她的潔癖實在都不允許她套上任何人的鞋,可是看看那危機四伏的路面實在很掙扎。
「還遲疑,我的腳可乾淨得很,你要是敢懷疑我有香港腳就死定了!」他低吼的威脅。
居然猜出了她的心思,知道她計較的是這個。
「你住的地方還很遠?」
「就算到了我家門口,你也給我穿上去!」
沒錯,他申衛然是個標準的大男人,就是沒辦法看到女人落難的樣子,她那雙小巧白皙的腳丫根本就不適合赤腳行走,他長這麼大可從來沒有把鞋給誰穿過,她敢違逆他的好意,就大家走著瞧吧!
像是知道有人快要惱羞成怒了,路猷雅道了聲謝,然後穿上他的夾腳拖鞋。
這人,她剛剛怎麼會覺得他溫暖?
一時三刻八種表情,絕對不是好相處的人。
看她兩隻圓潤嬌巧的小腳穿上他的鞋,就像小孩貪玩穿上大人的鞋,申衛然心裡湧起一種前所未有的顫動。
不過就一雙腳,他又不是沒看過女人的腳,這是什麼詭異的感覺啊!亂無聊一把的!
他沒騙人,他的住處就距離她家幾條街而已,一個在前一個在後,走路大概十幾分路程。
她平常上班的路線固定,對附近根本就不熟。
路猷雅等他開鎖進門,隱約知道是幢日式房子,然而她沒什麼欣賞的心情,隨著他穿過大大的院子,進了房子。
「棉被在櫃子裡自己去拿,幾天前才曬過,不用擔心乾淨問題,廁所、浴室都隨你使用。」申衛然把鑰匙丟進玄關的柚木櫃子上的玻璃盆,也不管腳髒就踏上看起來光可鑒人的地板。
「謝謝,請問你的家人呢?」
「我這麼『老了』哪還會跟家人一起住?」一點隱私權都沒有的生活他敬謝不敏,尤其一家子一堆臭男人,誰要跟他們住一起?偶爾只有不肯在家好好享清福,喜歡照顧晚輩的姑婆會來探個門。
知道自己問了太過私人的問題,路猷雅道了歉。
看她那麼拘束,顯然沒有到過男人家過夜的經驗,申衛然隨口道:「我家經常有一大堆人來住宿,你就別想那麼多了,先去把那身濕衣服換下來吧。」
「謝謝。」
「到你離開之前,我都不想再聽到這兩個字,我今天聽太多了。」
路猷雅又累又倦,再沒能力回應他什麼,行動如風的申衛然進了自己的臥室拿出一套休閒服遞給她。
「這套衣服給你,洗完澡就早點睡∼先說了,你整理好自己不用再來跟我打招呼,明天要走把門隨手關上就好,晚安。」他連珠炮的表達完他這主人的立場,打了個哈欠,進他工作室去了。
她看了眼灰濛濛的窗外。這一折騰,天都快亮了,疲倦的身體想睡覺,但是她沒辦法在這裡睡,那個家沒人在,要是遭了小偷怎麼辦……
也許好好洗個澡後,她再回家看看情況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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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早上十點多,申衛然才踏出工作室的門。
他的生活作息談不上規律正常,設計工作一忙起來沒日沒夜的,而他又求好心切,完全以工作進度為主,那種清淨規律如老和尚的生活,他八百年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了。
毫不遮掩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赤著的腳走過光亮的地板,隨手擦掉剛才打哈欠眼角泌出的眼淚,不意看見老舊的皮質綠沙發上躺著他以為一早就會離開的路猷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