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你怎麼辦?」這不是他應該關心的事情,但是卻莽撞的問出口。
「如果我說,現在的我腦袋一片空白,你會不會以為我是想賴在這裡跟你過不去?」她向來就不是那種死皮賴臉的人,除了熟人,她對誰都客氣,不讓一點麻煩加諸到別人身上,把自己放在最疏離的那一端。
「我申衛然是那麼現實的人嗎?」這女人實在很瞧不起他喔。
路猷雅虛弱的笑,「一點都不,如果說之前我對你有些先入為主的偏見,現在你給我棲身的地方,又替我買藥、照顧我,我承認用第一印象看人真的不准。」
沒想到自己會被誇獎,申衛然有些無措。
「……你發燒燒壞了腦袋啊,我的確不是什麼好人,也不想領好人牌,我只恨自己的良心偶爾會跑出來作祟。」
「謝謝你。」出乎意外的看到他臉上靦腆的神情,她又看到這男人的另一面。
「免了,別害我起雞皮疙瘩。」他最討厭謝來謝去這一套,這女人動不動就扣他一頂大帽子,好不習慣。「還有,這張沙發是我的,你到客房去睡。」
這一年四季都打打開開的日式拖門外面是木造長廊,空氣流通得不得了,一個發燒的人躺在這裡怎麼好得起來?
「我在這裡就可以了。」她實在不想動,也動不了。
「你想住在這裡就要聽我的,我叫你睡哪你就睡哪。」申衛然不等她反應,伸出健壯的臂膀把她攔腰抱起,也不管她的驚呼,就往起居室後面的客房而去。
他把檜木地板踩得嘎吱嘎吱作響,讓路猷雅不敢多吭一聲。
這麼接近的距離,即使她鼻塞得厲害,也依稀聞得到他身上濃濃的煙味,憋不住一個噴嚏又出來。
「喂,你很不給面子。」他瞪她。
「你抽煙?」
「是又怎樣?」
哈啾!這是她的回答。
把路猷雅安置妥當,威嚇她睡覺,申衛然這才拉上拉門,回到起居室。
他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這女人打亂了他的習慣,他也要補眠去,等好好睡上一覺,所有的一切就該會回復原來的軌道了吧
但是——他揪起胸口前的針織衫往鼻口放。那女人說他渾身煙味,呿,哪裡臭了,這是男人味好不好,大驚小怪!
第三章
紅白相間的門是虛掩的。
路猷雅輕輕一推,門內的景致跳了出來。
在這寸土寸金的城市能擁有這麼一塊地並不容易,濃郁的樟樹香氣、石燈籠、白石鋪地、頁岩砌成的小溪流,她上次來跟走都匆忙,沒心思注意這個很用心的被維護著的日式庭院。
玄關有幾雙鞋子,男女都有,她把自己的鞋放在最邊邊,赤著腳踩上木質地板上。
「吵什麼!叫你們一個個來,耳聾了嗎?」聽見了,是申衛然不耐煩的吼聲。
嗡嗡的人聲頓時安靜下來。
「是我先來的。」怯怯的聲音急急聲討自己的權益。
「你先來的?是我好不好,我八點半就來了,你幾點到的?」很顯然有人更心急。
「我七點就在門口等了,早上要是拿不到申先生的設計稿,我下面的人一個都不能動了。」
「你開天窗而已,我可是攸關飯碗能不能捧得住啊。」哀號的是只菜鳥,他往自己的喉嚨由左而右劃了一道,做了個抹脖子的姿勢。
「我的是急件!」
「誰不急?」環顧四周,數數人頭。不急的人大可慢慢來,頂多打通電話敲定就好了,何必浪費人力在這裡緊迫盯人?
「嗨!」路猷雅探頭招呼,起居室裡滿滿都是人,刷刷刷,人頭全部鎖定她。好像來得不是時候呢∼
剛剛還在狗咬狗一嘴毛的不咬也不吠了,站成同一陣線炮口向外。
「喂,你哪家業主還是工程包商?」
「先來後到,要排隊這道理你懂吧?」
「就算你長得很對我的胃口我也不能讓你插隊,我要趕著回去交差,不過,這是我的名片,有機會你我可以互相聯絡一下感情。」一樣米養百樣人,還是有人工作不忘把妹。
路猷雅對送到眼前的名片沒興趣。
「我只是來送東西。」這是什麼狀況?她連忙澄清。
原來埋首在NB繪圖板的申衛然看到她,甩了筆朝她勾指。
她指著自己的鼻子,被那麼多人包圍他卻一眼看到她,這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一看到申衛然獨厚路猷雅,馬上有人不滿的跳出來。
「我先來的欸建築師,你家助理說我可以第一個拿到模型。」
「她辭職了。」申衛然冷言。
「可是她答應我……」
「不管你要什麼,去找她。」
刺蝟頭的男生啞口無言了。
要不是那個無能、弱智、花癡的助理把他所有的工作全排在一起,他何必忍受這些吵人的蚊蟲?為此沒有膽量承認搞砸了一切的她還哭著跑掉了,留下爛攤子給他收拾。
他承認自己龜毛。
一般建築事務所通常會依照工作的需求把工作量分攤下去,建築師只要負責設計理念、房屋造型的發想就可以了。
他卻包山包海,從頭到尾要求每個細部都不能出錯。
一個人哪來的四隻腳八隻手,他照他的進度趕工作,卻苦了一乾等得叫苦連天的業主跟協力廠商。
為了盡快拿到自己的東西,只好一個個派人來盯著他,希望可以在第一時間拿到成品。
再加上天兵助理的推波助瀾,形成了今天空前大爆滿的狀態。
申衛然眼下有疲憊的眼圈,眼睛鎖住路猷雅。
「我叫你,過來。」
路猷雅在好幾把殺人的眼光裡走到桌子旁邊。他看起來有點疲憊,一頭本來就很有個性的頭發現在更是凌亂,嘴唇有些乾癟,工作台上的咖啡杯有好幾圈乾涸的痕跡。
看起來他極度的需要水份。
申衛然伸出大手摸了她的額頭。
他這一摸害得想把紙袋遞出去的路猷雅忽然呆住,傻傻的讓他從她潔白的額頭一直摸到下巴才收手。
他的手心帶著粗粗的繭,摸在肌膚上有些刺痛感,像電流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