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不負父親所望,在史丹福的兩年,他不是閉門苦讀,便是和一群有著遠大夢想的同學高談闊論,描繪創業遠景;再者便是造訪硅谷每一家工廠觀摩學習,汲取寶貴的經驗。經過一番苦心孤詣後,他終於帶著一份詳盡的計畫案以及人才名單歸國。
一踏入機場大廳,他便四處張望,尋找前來接他的司機,卻在無意間瞥見一場小小的騷動。
一個六歲左右的小男孩在大廳裡快速奔跑著,身後則跟著一名挺著渾圓肚子、顯然力不從心的母親。
即使母親幾乎扯破了嗓子喝止他,小男孩卻完全不予理會,一徑往前奔跑。
終於,小男孩撞上了一個年輕女人,兩人同時坐倒在地。
小男孩驚慌的瞥了面前的女人一眼,似乎害怕會遭到嚴厲的責罵;但女人的反應卻只是雙肩微微地顫抖著。
一直到她抬起一張細緻秀麗、輪廓帶著古典美的臉龐後,季海平才發覺她是在笑。
她笑得那麼愉悅,輕輕灑落的笑聲像水晶酒杯中的冰塊互相撞擊著,讓人聽了心情也跟著飛揚起來。「天啊,好糗哦。」她摸摸小男孩的頭,明眸璀璨,「小弟弟,你是故意整我的嗎?」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男孩囁嚅地道歉。
「沒關係。」她直起身,一邊溫柔地扶起小男孩,「你沒事吧?」
小男孩的母親終於趕上他們,嘴裡不停地道歉,「小姐,真是對不起,你有沒有怎樣?」
「沒事的。」她唇邊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
那微笑是如此溫雅秀美,像新月般透澈澄淨。
一時間,季海乎禁不住屏住了呼吸。他竟覺得她是在對他微笑,而那雙跳躍著光點的星眸凝睇的對象也是他……
但她是在對小男孩的母親微笑,她看的是小男孩的母親,不是他。
季海平定了定神,平穩略嫌紊亂的氣息。
當他再次將眸光瞥向她時,她已經站了起來,朝出境處走去。
有生以來第一次,他被一個女人奪去了呼吸,而他甚至還不曉得那個女子是何方神聖。
三年來,那女子新月般的微笑和迷人的身影一直烙印在他的心版上。
現在,他終於知道她是誰了——
江海淵的么女汪夢婷,父親指定的兒媳,他未來的妻子。
第二章
貝多芬的「月光曲」在廳中緩緩流洩。
曾經有一名詩人說這首奏鳴曲輕柔的音色令他聯想起月夜下的瑞士琉森湖,這曲名便如此流傳開來。
月色掩映下的琉森湖該是幽雅靜謐、令人心思平和的,但汪夢婷感受到的卻是一陣無法言喻的惆悵。
她一遍又一遍地彈奏,心情一次比一次難受。
她彈到幾近忘我,整個人都沉潛在濃得化不開的惆悵之中,直到一名女傭前來喚她。「小姐,李家的少爺來了。」
汪夢婷停下正在琴鍵上飛舞的雙手,深吸一口氣,「知道了,我馬上下去。」
女傭退出琴房後,她才緩緩合上乳白色的琴蓋,站起身來。
終於來了。她終於要在今晚與她未來的夫婿會面。
季海平……他是怎樣的一個男人呢?
她竟要嫁給一個素不相識的男人!
汪夢婷閉了開眼,在米色的開斯米羊毛長裙外套上同質料的短外套,腳步輕緩地下樓。
她在拖延著與他正式相見的時間。
膽小鬼!她在心中暗罵自己。他是怎樣的男人又有什麼關係?她已經答應了季風華提出的條件,即使他的兒子是個鎮日花天酒地、不學無術的浪蕩子,她也必須履諾。
她等於是季家高價購入的商品,只能任由他們處置。
汪夢婷在客廳的拱門前駐足,眸光靜靜地飄向室內。
一個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身材修長的男人正背對著她,與她兩位哥哥談話。
她深吸一口氣,悄聲走近他們。她的哥哥們首先看見她,他亦跟著旋過身來。
汪夢婷微微一愣。
儘管她曾設想過許多典型,但他的模樣仍遠遠超出她的想像之外。
他有一張性格的臉龐,線條宛如用刀雕刻過,看來有些嚴厲冷硬;可是他流露出的氣質卻完完全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那雙隱在鏡片後的眼眸不像一般商家子弟總是閃著精明銳利的光芒,反而透著一股溫文和煦的味道;在合身的灰藍色西裝襯托下,顯得更加結實勻稱。
這般中規中矩又溫文儒雅的模樣,和一般世家子弟的驕縱可說是天差地遠。
「汪小姐,我是季海平。」他朝她微微一笑,伸出一隻手,「很榮幸與你見面。」
她在他眼中捕捉到一絲熟悉。
為什麼?這不是他們初次見面嗎?為什麼他看她的眼神彷彿他早已認識她?而迅速掠過他眸中那道異彩又是什麼?像是驚艷、訝然,又像意料之中……
她半帶迷惑地與他握手,「我也是。」
「好了,季兄,你帶我妹妹出門用餐吧。」汪家的小兒子汪孟麟忽然開口。
汪夢婷訝異地瞥他一眼,「我還以為今晚要在家裡吃飯。」
「沒辦法,」排行老二的汪孟麒也開了口,「爸爸跟大哥現在都還在公司加班,我們待會兒也要趕過去,沒空陪你們。」
這顯然是故意安排他們兩個獨處嘛!
汪夢婷瞪了兩位哥哥一眼,兩人同時心虛地別過頭去。
倒是季海平自自然然地接口,「既然如此,你們忙你們的,我帶夢婷到外頭用餐。」
汪夢婷悄然歎息,「那麻煩你先等一會兒,我上樓拿皮包。」
十分鐘後,她已經坐上季海平的黑色奔馳。
不是率性的積架,不是瀟灑的法拉利,更不是拉風的蓮花,而是中規中矩的賓士。
就像他給人的感覺——淡然平實。
「想吃什麼?」在車子平穩地駛向大路時,他問她。
「隨便,我對食物不講究的。」
他瞥了她一眼,「那去回香園好嗎?那邊的川菜很不錯。」
「可是現在都快七點了,我們又沒事先訂位。」
「沒關係。」季海平微微一笑,「我是那裡的熟客了,會有位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