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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不如怎地,汪夢婷腦海裡忽然掠過程庭琛的身影,心臟亦跟著一陣抽痛。

  程庭琛愛極了紅酒.對各種品牌、各種年份的紅酒的優缺點知之甚詳。有許多夜晚,他倆就是一邊坐在壁爐旁品酒,一邊聽他談論酒經。

  「不只是氣候、土壤、風向、雨水會影響酒的品質,就連釀酒師的性格、他當時的情緒,都會影響口感呢。」有一晚,程庭琛一邊品著一杯來自勃艮地的紅酒,一邊興高采烈地說道。

  「你既然對紅酒如此瘋狂,何不乾脆當一名品酒師呢?」當時她是這般取笑他的。

  「那這個世上可要少了一名優秀的律師了,這可是司法界的一大損失。」他笑著響應她,眸光是銳利逼人的自信。

  只要是自己有興趣的東西,程庭琛一向全力以赴,非把它研究透徹不可;對工作自然更是如此,他一向自許做到頂尖。

  汪夢婷努力揮去盤旋於腦中的身影,將注意力轉回眼前的男人身上。

  這個男人跟程庭琛是完全不同的典型,對事情總是一副無可無不可的態度,他可有任何真心想追求的東西?

  對他而言,她這個妻子是他真心想要的嗎?

  「你似乎有什麼話想問。」季海平敏感地察覺她的猶豫。

  汪夢婷藉著品茶的動作掩飾自己的表情,「為什麼你會答應這件事?」

  「你是指——」

  「為什麼你會答應這椿婚事?我想,這應該是你父親的提議。」

  季海平先替她斟滿杯子,然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我並不認為這是個很糟的提議。」

  「所以你就答應了?」她不放棄地追問,「你總是答應你父親要求的每一件事嗎?」

  「可以這麼說。」他不置可否。

  「為什麼?這個年代已經很難見到像你這種唯命是從的孝子了。」她的語氣不自覺地帶著諷刺。他卻依舊淡然,「這也不全然是因為孝順。」

  她瞪著他,「那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你從來不曾真正想得到什麼?」

  他驀然揚起眼眸,湛深的黑瞳令人難以參透,「或許你說得對。」

  汪夢婷啞口無言。她真的無法理解這個男人!尤其是當他用那雙神秘幽深的眸子凝望她時,她真的完全無法掌握那難解的眼神究竟代表了什麼樣的意義。

  那是一對教人猜不透的眸子,即使它看起來是如此溫煦柔和。

  她突然有種感覺,或許她將一輩子對著這雙眼眸,卻永遠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察覺到這一點.她竟有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整個用餐過程,他們沒再碰觸任何敏感的話題。

  兩人談遍藝術、音樂、運動、時事,在刻意的禮貌之下,氣氛倒也融洽。

  在主菜被撤下,換上精緻甜點後,汪夢婷滿足地輕歎一口氣,「我都快忘記這裡的川菜有多麼道地了。」

  季海平唇角微勾,「今天的菜色還合你的口味嗎?」

  「相當不錯。你平常都是點這些嗎?」

  「大概就是這些吧。試過幾次之後,還是覺得這幾道菜最好。」

  「因為味道夠吧。」汪夢婷微笑,「我今天喝了好多冰水呢。」

  「你算不錯的了,我有些朋友根本不敢吃辣呢。」

  「那是因為我父親愛吃辣,所以我們幾個孩子從小就習慣了辣椒。」

  「你是家人唯一的掌上明珠吧?」

  「嗯。從小我父親和三個哥哥就疼我,尤其是在我母親去世之後,他們更是變本加厲。」她玩笑道,「有時候我都覺得快透不過氣呢。」

  「太受寵也有這種壞處。」

  「這倒是真的。幾乎我做每一件事他們都要過問,連三年前我想去英國留學,也是好不容易才讓他們點頭的。」

  「你總是那麼快樂嗎?」季海平微笑地望著她,想起三年前在機場大廳,她被撞倒在地卻依舊笑得開懷的那一幕。

  她卻忽然放低了音調,「有那麼多人疼,怎能不快樂?」

  他凝望著她低頭品嚐甜點的動作,心中一動,「在英國也很快樂嗎?」

  她眼簾依然低垂,「非常快樂。」

  季海平心中湧起一陣不祥的預感,「你在英國有要好的情人?」

  她忽然手一顫,金屬湯匙掉落桌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聲響震動了季海平的心靈。

  他真傻啊!像她這般靈秀的女人早該有男朋友才是,他為什麼從沒想過這一點呢?

  難道因為他自己沒有女友,就可以認定對方也沒有男友嗎?

  汪夢婷終於揚起眼眸,語音輕柔,「你不必介意這一點,我已經跟他分手了。」

  她平靜的語氣隱隱透著憂傷。她為了挽救家族企業而答應嫁給他,而且還被迫與心愛的人分手——在與那個男人分離時,她是怎樣的心情呢?

  季海平不敢想像,心底慢慢滲進一股酸苦的滋味,「對不起,我沒想到你可能必須——」

  她舉起一隻手阻止他,「別說了,那都已經過去了。」她語調輕柔,緊蹙的秀眉卻讓人感到不容置疑的堅決。

  季海平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那比他記憶中還美上幾分的古典臉龐。

  他想起今晚在李家樓下大廳與她哥哥聊天時,自樓上傳來的琴音。

  雖然只是隱隱約約地傳進他耳中,他仍聽出那是貝多芬的「月光曲」。

  柔雅的琴音籠罩著一層感傷,平淡卻深沉,讓他的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

  是她彈的吧?為了哀悼必須忍痛犧牲的愛情。

  傳說這首奏鳴曲是貝多芬為一名女伯爵而寫,紀念兩人不為人知的戀情。而那個女伯爵,終究嫁做他人婦了。

  她是否藉此抒發己身的憂傷?

  為什麼他從未考慮過這樁婚事可能對她造成的傷害呢?為什麼他竟如此愚昧?

  沐浴在她身上的月光該是澄雅平和的,不該有這麼多惆悵感傷。

  汪夢婷忽然幽幽地開口,「時間也差不多了,請你送我回家好嗎?」

  季海平微微頷首,默然起身。

  在回家的路上,兩人一句話也沒說。汪夢婷逕自盯著窗外,季海平也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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