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真的曾經考慮嫁他,對他的感情必也不及她現今對語莫的依戀。她不必考慮,現在她給這男人的答案只會是「不」。
但她能夠這樣乾乾脆脆地拒絕他嗎?就算她不曾愛過這個男人,他在她生命中必也曾佔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否則她不會對他吐露這許多。
她的心動搖了,明知自己不可能跟他回美國,卻又不忍傷害他。
她該怎麼辦?
第九章
「對不起,這位先生,我想你恐怕有什麼事弄錯了。」一個低沉有力的語音忽然響起,帶著濃厚的堅定。
是語莫。季海藍的心狂跳。他全都聽到了嗎?他會怎麼想?
傑森轉向他,「你是──」
「海藍是我妻子。」
「你就是她的前夫?」
「你或許沒聽清楚吧?海藍[是]我妻子。」柏語莫面無表情,強調動詞的現在式。
「不,她不是!」傑森情緒激動,「她對我說早向你提出離婚了啊。」
「可惜我沒同意。」柏語莫神色不變。
傑森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你們還依然是夫妻?」
「不錯。」「天啊,怎麼可能?她明明不愛你,你也應該不愛她,你們只是一對怨偶,不是嗎?」
柏語莫聞言,不禁將視線轉向季海藍。她告訴他,他們是一對怨偶?
他深吸一口氣,「海藍和從前不同了,我也是。現在我們已決定重新開始。」
「不,絕對不行,我反對!」傑森提高了嗓音,「史黛西,你仔細想想,你不能把我們那一段全都忘了啊!」他的語氣絕望。
季海藍亦臉色蒼白,她怔怔地瞪著傑森,唇瓣微微顫動。
告訴他,海藍,告訴他你要留下來。
柏語莫看著她怔忡的神情,一顆心逐漸絞緊。他真怕,怕那美好的櫻唇吐出令他絕望的話語。
她會決定留下來吧?海藍是愛他的,不是嗎?
她終於輕啟櫻唇,「傑森,我──」
「你會跟我走的,對不對?」
季海藍張口半晌,神情從迷惘、淒楚轉為堅定。最後,她自唇間逸出一聲歎息,「對不起。」
「你是指你要──」
「我要留下來。」她低低地說,「和語莫在一起。」
「你!」傑森全身顫抖,情緒達到頂點,「你──」
「我很抱歉。」
「你究竟對她說了些什麼?」傑森驀地轉向柏語莫,揪起他的衣領,棕眸泛著血絲,咬牙切齒,「你究竟是用怎樣的花言巧語騙她的?你明明不愛她,為何要綁住她?為何要──」
「我愛她。」柏語莫打斷他的話,眸光瞥向季海藍,「我是愛她的。或許曾經有一段日子恨過她,但我是愛她的,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
傑森一怔,不覺鬆開他的衣領。望著他們兩人含情脈脈、相互交纏的視線,他僵住了,心海翻騰覆攪,掀起一種又一種難言的滋味,面上亦換過一種又一種神情。終於,他調轉眸光,定定地、哀傷她瞧著季海藍。
「你也是這樣想嗎?你也愛他?」
她咬住唇,輕輕頷首。
「我輸了。」他語氣淒然,「兩年來我一直試著敲開你的心房,試著讓你重新肯定愛情,沒想到我還是輸了,最後打開你心房的竟是他!」
他淒楚的言語震動了季海藍,她搖搖頭,凝望著這個似乎亦愛她甚深的男人。
「對不起,傑森,我對不起你。」
他搖搖頭,沒再說話,轉身就走。不久,他忽又旋過身來,「我只想說一句話。」
「什麼?」
「如果有一天你後悔了,如果有一天這男人再傷害你,你還是可以來找我。」他深吸一口氣,「我會在美國等你。」
語畢,他再度轉身,這一次是真真正正離開了。
一直到他的背影在庭園消失,汽車引擎聲響起,柏語莫才望向季海藍。
過了許久,季海藍才像終於回過神來,揚起明眸回視他。「語莫。」她輕輕喚了一聲。
他卻忽然不敢看她,轉過身去。
「語莫,」她語氣驚慌起來,「你怪我嗎?」
他沉默不語。
他的沉默讓她更加心慌意亂,「為什麼不說話?你氣我跟傑森見面?」
「不是。」
「那為什麼?」
他設法平穩自己的呼吸,「海藍,剛才那男人很愛你。」
「我感覺到了。」
他全身一凝,語氣僵硬,「難道你不後悔?」
「後悔?為什麼?」
「後悔沒答應他去美國。」
她一怔,察覺到他語氣的猶豫,心底泛起一種類似心疼的感覺。「我不後悔。」她輕聲卻堅定地說,「我想和我愛的人留在台灣。」
「可是我不如他啊,海藍,我不如他。」他語音微揚,背對她的肩膀微微顫抖。「當我見到他時,我忽然明白了。我一直奇怪是什麼讓你性情大改,學會不抱怨,學會體貼他人,學會彈琴,甚至學會親自下廚燒一桌好菜……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吧?因為他溫柔待你,所以你為他而改變。」
「語莫……」
「你知道嗎?我嫉妒!」他忽然回過身來,面上肌肉牽動,眸中滿蘊痛苦,「我嫉妒那個男人竟有能力令你改變,更恨我竟及不上他。我只會傷害你,只會更加刺激你,我比不上他!」
「別這樣說,語莫。」她拚命搖頭,雙手攀住他的肩,清秀臉龐上淚痕交錯,「你傷害我是因為我傷你更重。從前的我那樣對你,任誰都受不了的,而你還願意給我機會,在我最孤單迷惑的時候,沒有丟下我一人在休斯敦……當時的我真的好害怕,所以你一個月後再次出現時,我雖然生氣,其實也鬆了一口氣。」她停頓一會兒,當時那種彷徨無助的痛苦再度緊接住她,「我好高興有人還記得我,還願意帶我走……」
「海藍。」他喚著她,因她的告白心疼又感動。他一把將她擁入懷裡,輕撫她柔軟的秀髮,「我那時應該早點去接你的,不該讓你孤單那麼久。你那時一定很無助、很寂寞,而我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