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捉緊季海舲,手勁之猛,幾令後者無法承受。「姑姑。究竟怎麼回事?」
季風笛不理她的詢問,只是一逕喃喃念著,「他就是楊雋,就是楊雋……」
「楊雋怎麼了?」
「你不能嫁給他!」季風笛忽地縱聲大喊,強調接近歇斯底里。她揚起眼簾,瀕臨瘋狂的凌厲眼神射向季海舲,「小舲,我絕對不許你嫁他!」
季海舲一怔,「為什麼?姑姑,為什麼不許?」極度的震驚讓她的嗓音既高昂又破碎,「你認識楊雋?他做了什麼?」
「他是……他很可能是--」季風笛驀地住口,臉龐抹上一層迷惘,顯得既無助又脆弱。
季海舲的心一緊,「姑姑?」
「別嫁給他,小舲,你不能……」
姑姑的要求令她心頭大痛,鼻頭不知怎地,酸澀起來。「可是姑姑,賓客都來了啊,他們現在都在樓下,我怎能臨時取消婚約?」
「小舲……」季風笛雙手掩住頰,彷彿不敢看她。「取消吧!」她語音暗啞,「嫁給他你會後悔的。」
「姑姑!」對她的請求,季海舲茫然莫名,腦海忽地出現楊雋幽深不可測的黑眸。那眸子晃晃悠悠,蕩著某種不知名的情感……她呼吸一窒,心臟一陣劇烈絞痛。
為什麼姑姑忽然這樣要求她?她實在--實在做不到啊!
「姑姑,究竟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贊成我與楊雋結婚?」她不覺地搖晃季風笛,「一定有個理由啊,告訴我為什麼。」
「他是……怕是……」季風笛喃喃地,驀然揚起頭來,「他真是楊一平的兒子?」她圓睜的眼眸直盯著季海舲,彷彿尋求她的保證。
「是啊,沒錯。」
「是楊一平的兒子……」她語氣忽有鬆一口氣的感覺,嘴角亦跟著一揚,「我在想什麼?他絕不可能是--」
季風笛喃喃自語,一下激動、一下和緩、一下皺眉、一下又微笑。季海舲望著她變化多端的神情,只覺莫名其妙,不知如何應對。
「姑姑,你怎麼了?」季海舲輕聲地、小心翼翼地試探。姑姑好不容易稍稍平靜下來,她刻不希望再觸動她纖細的神經。
「沒事的。」季風笛神色平緩,像是完全恢復平靜,嘴角重新勾勒起笑紋,眼眸亦清明起來,「原諒姑姑方纔的莫名其妙。」
「可是……」
她還想追問,季風笛卻挽起她的手臂,「走吧,婚禮該開始了,別讓賓客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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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舲園裝飾得比上次晚宴更加美輪美奐。
別說外在的妝點,原本這棟大宅就是多年前季風雲為炫示財富,特地聘請知名建築師親自設計監工的精緻大作。
英國風濃郁的三層樓住宅,精準對稱的廣大庭園,以及室內攝政時期式的裝潢佈置,處處顯示主人是標準的英倫迷。
不錯,季風雲整整在英國求學六年,他的妻子喬霓更從小便在威爾斯鄉間長大,因此,不僅舲園主宅採用英國風格建築,連宅邸後草地、小徑,以及一棟小木屋,也投女主人所好,仿英國威爾斯鄉間的風貌而設計。
英國風……楊雋收回凝在主屋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搖頭。
他也曾在英國念過中學,當時接觸的同學多為名流子弟,對這樣貴族式的英國風他是挺熟悉的,但談不上喜歡。
他不喜歡英國,因為英國離那裡太近,近到那不受歡迎的記憶總有機會上來叩他的心門。他憎恨那段黑暗的記憶,更憎恨即使他已離那段歲月如此之遠,偶爾在暗夜當中,他仍曾皺緊雙眉,滿額冷汗地醒來。
幸虧他的新娘是基督教徒,不是天主教徒,更不曾要求他在教堂舉行婚禮,只是在這裡請牧師證婚。否則他一見到那似曾相識的歌德式建築,怕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幸虧舲園是斯圖亞特式造型,不是歌德。
所以今日他可以氣定神閒地站在庭園正中央彩色噴泉旁,等待他的新娘--季海舲走向他。
她穿著白紗禮服,發上壓著美麗的花冠,禮服雖是剪裁簡單的設計,由她穿來偏是優雅自然不過,綻著高貴優雅的氣質。
她蓮步輕移,像山間女神那般從容自信,又像林間精靈那般嬌俏可人。
當然,季海舲絕不是那種小鳥依人、文靜溫柔的女人,她是野心勃勃、自信滿滿的事業女性。她絕不是那種心思單純,只花一天、兩天便能參透的女人,她是複雜的,細膩又矛盾的綜合體,絕對需要一個男人花好幾年時間細細捉摸,方能尋著一絲頭緒。
而這一點,他有絕對的自信。
在這世上,怕再沒有另一個人如他一般透徹地瞭解她。他知道什麼會激怒她,什麼會觸動她,什麼會傷害她,什麼會迷惑她。
季海舲的心思完全在他掌握之中--就像她現在在季風華的引導之下,將一隻柔細玉手輕輕放在他掌上一樣。
他握緊她的手,幽邈的黑眸深深望入她煙波蕩漾的明媚秋水。
「你姑姑怎麼了?」他低低地問。
「她沒事。」
「為什麼她見到我會那麼激動?」
他細心觀察到她明亮的眼眸一黯,「沒事的。」她堅定的語氣不知想說服誰,「她只是一時太累了。」
「那就好。」他一勾嘴角,「我差點以為她不喜歡我。」
「你介意?」她眼眸蘊著俏皮。
「不會。」他神色不變,「我娶的是你,只需尊重你本人的意願。」
她凝睇他良久,終於低低開口,「我願意。」
「我知道。」他亦以同樣輕微的話調回答,心臟忽地一緊。
他選擇忽視那突如其來的感覺。
已經無法回頭了。他給過她機會拒絕,是她選擇接下戰書的。
她太驕傲自信,而這自信正是他一心一意想摧毀的。
從今日起,這女人便是他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