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舲,你怎麼了?」
季海舲一甩頭,轉身就走。
他舉步要追上去,那女人卻攔住他。
「別追啊,這樣不正好?」她微笑嫣然,「就是要讓她對你誤會絕望。」
「你!」他猛地瞪她,終於明白楊一平送她來此的用意。「父親故意派你來製造誤會的?」
「他料到你老婆今晚一定會上你辦公室,特地要我來演一齣好戲,好讓她心碎痛苦,大受折磨。」
而她果然心碎痛苦了--但並不完全是看到這一幕的緣故。
有什麼事發生了。
楊雋知覺地感受到季海舲的神色異常,那不僅是因為看到方纔那一幕或憂心市場上盛威遭逢財務危機的傳言,那些都還不至於讓一向冷靜從容的海舲激動若此。
一定有更嚴重的某件事發生了。
他必須知道。
於是,他用力推開還妄想纏住他的女人,迅速搭專屬電梯追下樓。
在地下停車場,他終於攔住季海舲。
「海舲,」他抓住她纖細的肩膀,強迫她轉過身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沒反抗,靜靜轉過身子,揚起眼簾望他,眸中變換過數道異彩,太陽穴旁邊的脈搏不規律的跳動著。
楊雋突有一陣不祥的預感。
他從來不曾見過她這個樣子。她豈止是情緒激動,連精神都已瀕崩潰,身體搖搖欲墜,隨時就要倒下去。要不是他手臂定住她的肩,恐怕她早已軟倒在地。
「海舲!」他喊著,試圖振作她的精神。
「楊雋,」半晌,她終於輕聲開口,「你究竟為什麼娶我?」
他一愣,怔怔看著她似乎才哭過的紅腫雙眸。
「剛剛那個女人,你質問她是不是你父親派來引誘你的,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他……」楊雋猶豫著。
「除了想刺激我還能有什麼原因?否則什麼樣的父親會送個女人去引誘自己已結婚的兒子?我真不明白,」她搖著頭,眸子滿溢痛楚迷茫,「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一怔。海舲果然冰雪聰明,一下就猜著這女人上門來引誘他是為了刺激她--難道該是向她說明一切的時候了?
「鴻揚究竟有沒有替盛威買入美元期貨?」她繼續質問。
他深吸一口氣,黑眸定定凝視她,「沒有。」
她甚至連眼眸都不曾一眨,「那麼,場上有關盛威的傳聞也是你故意放出來的?」
「是。」
「你除了毀掉與我的口頭約定,甚至還散步消息加速我公司敗亡。到時候,盛威股價狂跌,拿股票去向銀行辦質押的貸款也勢必被強迫討回,雪上加霜,以盛威目前的財務狀況絕對無法撐過……你們父子是不是就這樣打算的?」
他抿緊唇,「不錯。」
「為什麼?楊雋,為什麼這樣對我?」季海舲終於揭下戴上許久的平靜面具,真正洩露出情緒的激動,「我究竟哪裡對不起你們,值得你們楊家這樣捉弄我、玩弄我?」
「你沒有錯。」他語音沉暗,「錯早當初我跟魔鬼作了一場交易。」
「那是什麼意思?」
他不語。
「楊雋!告訴我!」她提高聲調。
他只是默然地看她,靜靜地,情感潛藏在幽深黑眸的最底處,表面波瀾不興。
「季家人的眼睛。」季海舲忽地搖頭,身體一軟,幾乎跌入楊雋懷裡,「你果然有一雙季家人的眼睛……」她怔忡數秒,忽地逸出一陣狂笑,「我真傻!以前竟然一直沒有注意到……你的眼神是看不透的,因為你也是季家人,跟我一樣,跟我一樣……」
楊雋驚怔了。她究竟在說些什麼?他有季家人的眼睛?他--是季家人?跟她一樣?
海舲究竟在說些什麼呀,她瘋了嗎?
「海舲,」他雙臂滑下她的肩膀,改支撐她搖搖欲墜的身軀,「你鎮靜一點。」
「鎮靜?你教我如何鎮靜!」季海舲仰頭望他,氤氳在眸子裡的白霧令他心臟一緊。
「我不能鎮靜,無法鎮靜,發生了那樣的事怎還能冷靜……」她喃喃地,最後一句話依然不成調,蘊著濃濃的絕望。
絕望?他竟在海舲的話語裡聽到絕望?那一向自信蓬勃、意氣風發的海舲?
他們的計劃成功了?用盡一切辦法打擊她,令她信心動搖,絕望痛苦,讓她墜入地獄深淵,再也不似從前那般高高在上……這樣的計劃成功了?
不,不可能。海舲不會單單因為那幾件事就失神的,她一向堅強過人,而他們的計劃甚至還未進行一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海舲,你說,是什麼事?」他一隻手抬起她清麗的臉龐,眸光緊緊圈鎖住她,「告訴我。」
季海舲仰望著他,眨眨眼,幾滴淚水墜落。
楊雋屏息,定定地瞪著珠淚在她潔白的臉頰滑過,留下兩道淚痕。
終於,她微啟芳唇,「你--是我姑姑的兒子。」
「什麼?」有幾秒鐘的時間,他腦海一片空白,簡直無法理解自她唇瓣逸出那句幾乎聽不清的言語代表的意涵。「我聽不清,海舲,你再說一次。」
「再說一次?你要我再說一次?」季海舲忽地笑了,笑聲淒絕尖厲,「你是季家人,是我表哥!這句話要我說幾次才夠?要說幾次你才明白?」
他恍若被焦雷擊中,腦中轟然巨響,「我是--你姑姑的……是你表哥?」他雙臂一軟,不覺鬆開了她。她先是一陣不穩,好不容易扶住車頂,撐住身子。
楊雋瞪著她,任由她搖搖晃晃,怎樣也伸不出手去扶她一把。
兩人互相凝視對方,複雜難解的眸光在冷冷的空氣中交會。
季海舲首先別開眸子,「我不知道哪一樣對我打擊比較大--我丈夫在背後打擊我的事業,或是我竟嫁給一個與我有血緣關係的男人?」
她沉默數秒,忽地哽咽一聲,咬住薄薄的唇,伸手一開車門,坐進去發動引擎。
楊雋怔然定立原地,瞪著她發動車子,雪白色的朋馳疾駛而去。
他瞪著絕塵而去的車影,好半天,混沌的腦子方忽然醒神,像當頭澆下的冷水一樣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