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牌位上的名字映入司徒墨濯眼底的那一刻,他的表情瞬間冷凝,心臟如受巨錘猛力敲打著。
「她死了?」巍顫顫地一步、一步往前趨近,司徒墨濯的聲音無法克制地破碎不全、顫抖不已。
他曾預想過,三年的不聞不問會讓艷無敵傷心流淚,度過多少晦澀的夜晚。
但這物是人非的結果,不是他所預想,不該是這樣的!
第十一章
看著司徒墨濯倍受打擊的神情,寒獨峰心頭竟掠過一絲同情。
驀地,艷無敵三年前與他在渡口說的話,猛然撞入心口──
我寧願讓他以為我死了,但這一輩子,我的心都在他身上。我不要他因為我的癱瘓,感到內疚。我不要他為了找我,無法為聖朝傳宗接代。
他知道,艷無敵不願司徒墨濯承受她雙腳癱瘓的結果,更不願讓自己成為他的負擔。
所以她寧願讓他以為,她死了!
寒獨峰深吸了口氣,好半刻才定定望向他開口。「到死,師姐心中牽掛的人還是你。」
「不!這不是我要的結果!」腐蝕骨髓的痛楚如潮水般,在胸中翻騰湧動著。
這三年來他不敢荒廢朝事,為的就是趕緊處理完,等待與她重逢的一天,他深信在「步武堂」的艷無敵一定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顧,但他等到的,竟是艷無敵的牌位。
雙眼怔忡地望著那牌位,他毫不掩飾內心痛徹肺腑的傷痛,踉蹌地跪倒在地,自責地喃著。「是我害了她、是整個聖朝害了她!」
別開眼去,寒獨峰不忍看他心魂俱裂的模樣,安慰道:「逝者已矣,你也別太難過了……」
他潸然落淚,兀自沉浸在沉痛的思緒當中。
情深緣淺,聚散由天定。他到了她屍骨已寒之時,才得知她的死訊,他如何不悲?如何不痛?
受不了那沉痛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的一幕,寒獨峰退出了「步武堂」的先祖祠堂,心底揚升起一股莫名的罪惡感。
他這樣做對嗎?
任一對幾經波折的鴛鴦承受生離死別的痛苦,他,於心何忍?
當司徒墨濯為艷無敵上了一炷香後,恍恍惚惚地也離開了祠堂。
寒獨峰想差人送他,他卻失魂落魄地沒應聲,只是木然地移動著腳步。
「得罪了。」
出於一股內心的衝動,寒獨峰點了他的昏穴,讓他躺在祠堂後,不假思索地往艷無敵的苑落而去。
*** *** ***
寒獨峰的腳步一定,小院裡正巧傳來艷無敵與兒子的對話。
「娘,塵兒推你出去玩玩。」
「小傻瓜,塵兒還小,怎麼推娘出去玩呢?」愛憐地捏了捏兒子略顯蒼白的臉頰,艷無敵臉上掛著溫軟的笑。
「十師叔說,塵兒只要每天多吃飯,很快就可以長出力氣。」小男孩人小志氣高,俊秀臉龐十足地像極了他爹。
艷無敵聞言笑道:「若聽你十師叔的話,塵兒遲早會變成小飯桶。」
每每同兒子說話,他天真的童言童語總能逗得她心情愉悅。
小男孩不以為意,依舊堅持。「變成小飯桶就會長出很多、很多力氣,這樣塵兒就可以帶娘四處去遊山玩水。」
艷無敵捏了捏他俊挺的小鼻頭,抑不住噗哧笑出聲來。「你哪,人小鬼大。」
小男孩似懂非懂,仰著臉兒,專注的看著娘親,認真的說:「五師叔還說,要讓心愛的女子快樂才是大男人;娘是塵兒最心愛的女子,塵兒要到極境幫娘尋藥,治好娘的腿。」
他聽說,大師伯為了娘,而被迫與紅姨姨一同離開步武堂,到極境尋找藥草。
只是過了好多年,他們卻一直沒回來,沒人知道他們發生了什麼事。
他想,為了娘的腿,他也要趕快長大到極境去找大師伯、去幫娘尋藥草,治好娘的腿!
心弦一動,艷無敵看著兒子眸底閃爍的光彩,淚光瞬間盈滿眼眶。
當時人人都反對她將孩子生下,怕她會為了孩子丟了性命。但沒想到生下孩子後,「步武堂」的每個人對孩子的疼愛遠超過她這個娘親所能給予的。
因為她在懷胎時接受過毒法,導致孩子也跟著中了毒,每每看著襁褓中的兒子毒發時,她幾乎要以為孩子活不成了。
在這樣的忐忑日子中,孩子長到三歲,只要毒不發,活潑機伶的模樣與一般同年的孩子無異,更比一般孩子貼心。
若今兒個要她重新選擇,她仍是不悔當初義無反顧的決定,她一樣會毅然決然地生下他。
看著娘親癡癡看著他發呆,小男孩出聲喚了喚:「娘。」
艷無敵回過神,笑看著他。「你呀!遲早會被師叔們帶壞,以後不准學你五師叔的油腔滑調,知道嗎?」
「五師叔愛喝酒,才不喝油。」他人小鬼大地糾正。
艷無敵還來不及回應,小男孩已朝著月洞外的高大身影揚聲喚道:「六叔、六叔!」
聽見小男孩稚氣卻熱情的叫喚,寒獨峰鬆開擰結的眉心,嘴角徐徐牽動,將他抱起,玩著拋高的遊戲。
小男孩興奮地咯咯直笑,艷無敵看著他微沉的神情,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怎麼了,精神瞧來不太好。」
自從三年前兩人談開了後,寒獨峰對她的態度有了大改變,雖然也找到了個十分愛他的姑娘,但對她的關心卻依舊不減。
寒獨峰聞言眉峰一沉,對著小男孩緩緩說道:「少塵你先去找四叔、四嫂玩,六叔有話同你娘說。」
因為幾年前那場意外,排行老八的穆夕華和老四關勁棠因此結緣,兩人在一年前成了親,為「步武堂」添了喜氣。
小男孩年紀雖小,卻聰明伶俐得很,頷了頷首,蹦蹦跳跳地就跑出月洞外。
艷無敵萬般疼愛地凝看著兒子,直至不見蹤影才回過神問:「你要同我說些什麼?」
他目光掠過她散發著母性光暉的溫柔臉龐,緩緩說道:「三師姐,他來了。」
「誰來了?」她一時沒能意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