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獨峰抿唇不語,靜靜佇立在原地。
艷無敵震顫地看著寒獨峰詭異的神情,心似有所覺地一凜。「我累了,想回房歇著。」
「三年雖然晚了些,但該面對的,是逃不了的。」寒獨峰語重心長地開口。
曾經,艷無敵渾身上下綻放著無畏無懼的颯爽,現下,因為癱了雙腳,變得消沉而內斂。
「他……真的來了?!」驀地,一股冷意由內心竄起,她一臉震驚地瞪著寒獨峰,顫聲問道。
「我帶他到祠堂,他看到你的牌位後打擊不小,所以我點了他的昏穴,見或不見,由師姐決定。」
「我不見他……我不見他!」心中止不住的惶然一波接著一波,她惶恐的搖著頭。
三年來她對他的思念不曾減退,雖然總是口是心非,但心裡的思念卻是以著一點一滴的方式累積。
今日他終於來了,她卻無顏見他!
「那塵兒呢?你不能剝奪塵兒與親生爹見面的權利。」
瞬間,寒獨峰的話凍結了她體內所有的血液。
孩子還小時,體內的毒未清,所以她不敢貿然將孩子送回聖朝;但現在孩子大了,因為日久相處,她多了抹不捨,更不可能將他送回聖朝。
現下孩子的爹來了,她卻不知道怎麼辦!
「三師姐,別再折磨彼此了,跟他回去吧!從他在祠堂的反應,我看得出他對你的愛一直沒變,不要再做這種做繭自縛的傻事了。」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艷無敵茫然地亂了方寸。
寒獨峰抬起手,像個大哥般,輕撫著她的頭髮。「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退出月洞,心裡想著,是不是該先讓司徒墨濯暫且待在大師兄房裡……
*** *** ***
「唔……該死的!」緊蹙著眉,恢復神智的司徒墨濯撫額低吟出聲。
他早知道江湖上的人沒安半點好心眼,方纔那男子突如其來點了他的穴道,讓他防不勝防就這麼中了招。
倒下前,他的背鐵定撞上什麼,以致一恢復知覺,強烈的痛意便由背部襲來。
「它的顏色好美喔!」
他暗忖著,卻因為那一抹稚氣的嗓音,猛地睜開眼睛。
見那白髮叔叔醒來,小男孩蹲在他身旁,好奇打量著他的發。「叔叔,你是誰啊?」
眼前的小男孩清俊秀氣,黑色的頭髮,深藍幾近墨色的兩丸圓珠子正好奇地打量著他的白髮。
那神情、那語氣,像極了記憶中的姑娘……
心蕩神馳了好半刻,司徒墨濯無意識地吶吶喃著。「我來找我的妻子。」
小男孩不解地側頭看著他的眼。「妻子?誰是叔叔的妻子?」
面對小男孩的疑問,司徒墨濯幾近直覺地回應。「她……死了。」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小小的心裡卻因為陌生叔叔臉上的表情,感到莫名憂傷。
司徒墨濯摸了摸他的頭,勉強起身,澀然開口。「我的頭髮是天生的顏色,若真能選擇,你的黑髮比我漂亮。」
小男孩的話勾起了他對艷無敵的回憶,讓他心痛欲裂……
看著白髮叔叔臉上難過的神情,小男孩握住他的掌,一臉認真說道:「娘的頭髮比塵兒的好看,五師叔說娘的發像絹坊最好的黑布,塵兒帶你去看,看完叔叔就不會皺眉頭了。」
「而且娘常跟我說,爹爹有一頭好看的銀色頭髮,她很想念,雖然塵兒不會分銀色和白色,但娘瞧見了你的頭髮,應該就不會一直歎氣了。」小男孩單純說著。
驀地,他昏沉的神智因為小男孩的話而頓了頓。
為什麼他總覺得小男孩的話,有一種讓他感到情緒激盪的希冀。
司徒墨濯好半天才喃喃的問:「你……你說什麼?」
感覺他突然頓住腳,小男孩仰著頭,不解地看著他。
「你可不可以告訴叔叔……你叫什麼名字?你娘叫什麼名字?」司徒墨濯直瞅著小男孩,血液沸騰地顫聲問道。
「我娘說,在步武堂時我叫艷少塵,但如果我跟爹爹回去的話就叫──」話夫盡,小男孩的話突然頓住。「六師叔!」
寒獨峰折回祠堂,正打算將司徒墨濯帶到大師兄的寢房,但當腳步一定,心整個涼了半截。
「塵兒!」
司徒墨濯鐵青著臉,情緒已難自持地咬牙切齒。「你騙我?」
寒獨峰搖了搖頭,揚起嘲諷的淡笑,聚散由天定,這注定該圓滿的情緣,又豈是三言兩語、幾個謊言所能阻隔。
「去找她吧!她的心結現下只有你能解了。」他朝小男孩招了招手。「塵兒過來,六師叔帶你去……」
寒獨峰頓了頓,唉!去哪兒呢?真是頭痛!
小男孩擰起眉抗議道:「可是我和白髮叔叔先說好了,我們要去找娘。」
「我想,晚一些白髮叔叔會同你娘一塊來尋咱們,是吧?」他望向司徒墨濯,已然與他成了同線陣友。
聽著他們的對話,司徒墨濯已隱約明白一些事了。「他是……」
寒獨峰聳肩,不發一語地為他指了指月洞的方向。
司徒墨濯愕然杵在原地,這轉折太倉卒、太急切,讓他懷疑,他是不是瘋了?才會產生這麼不尋常的幻覺。
*** *** ***
帶著滿心的迷惑與悵惘,艷無敵神緒恍惚地過了一天。
待她回過神時,日落西山,斜陽掛在樹梢,將天邊一片翠綠掩映在一片薄暮餘暉之下。
「糟糕,時辰都這麼晚了。」想到自個兒就這麼忽略了兒子大半天,她懊惱斂眉,纖手落在輪椅上,急著離開小院。
心一急,木輪卻卡在石磚縫邊,讓她無法像往日那般得心應手,試了幾回,木輪竟沒半點動靜,不動就是不動。
「嘿!連你也欺負我,是嗎?」艷無敵輕拍著木輪低斥,卻感覺到身側有一道無形的眸光直直鎖在她身上。
她不禁抬起頭,對著月洞投去探視的一瞥。
不看還好,這一看,她整個人霍地處在愕然的震懾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