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婉婷看著他一如既往的平靜表情,心裡再度升起強烈的無奈感,跟別人比起來,宿吉對她確實算是不錯的了,但那生疏客套的感覺卻始終無法抹去。
就像現在的狀況,即使兩個人面對面坐在一起吃飯,他的周圍仍然環繞著讓人無法親近的氣息,想跟他聊聊,又擔心自己的多言會讓他不悅,因此始終無法延續話題。
此刻的用餐氣氛顯得安靜而詭異。
「我吃飽了,先走囉。」爾心悠突然出聲,並且站起來作勢就要走人,她不想在這裡當壁花小姐啦。
「等等!」方婉婷立刻拉住她的胳膊,將她用力拉坐下來。
「別急,差點忘了還沒有把你們正式介紹給對方認識。」
沒必要吧!爾心悠露出驚恐的表情,對面那位仁兄現在應該很想將她像趕蒼蠅一樣趕走。
「這位是殷宿吉,是瀾海年輕有為的理事長。」
「嗯。」爾心悠悶哼了一聲。
「這位是我的好朋友,爾心悠。」兩個小時前仍是極有個性的待業青年,這點方婉婷決定不說。
而殷宿吉更直接,看也不看爾心悠一眼,無動於衷的用自己的餐。氣氛不妙,方才只是安靜過頭,現在似乎有冰凍的跡象……
「對了,小悠跟宿吉一樣都是學小提琴的。」方婉婷興高采烈的說,卻發現另外兩人同時顯現出微妙的反應。
他拿著餐具的手指在半空中停頓了一秒,似乎為某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而驚訝,沒錯,因為他聽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對面那個女人學小提琴?
殷宿吉破天荒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這是在開什麼玩笑?而爾心悠也有一瞬間的失神,但很快就回復到滿不在乎的樣子。
「不過宿吉一直是在國外跟大師學習,拿過很多國際獎,十四歲就在維也納音樂廳開個人獨奏,對吧,宿吉?」
「嗯。」這回換殷宿吉出聲,爾心悠神遊太虛,根本沒聽進耳裡。
「但是自從回來接管瀾海,你好像就沒有再開過音樂會。」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話題,方婉婷希望能暢談下去。
「沒有必要。」簡短的一句話,直接封殺她想要暢所欲言的興致。
「呃……好在殷伯伯每年都會舉辦家庭音樂會,雖然是小規模的室內演奏,但水準很高,精采度不容小覷,而且邀請的都是知名人士。」方婉婷頓了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今年宿吉的演出,由我來擔任他的鋼琴伴奏。」
「伴奏?」爾心悠肩膀一抖,突然叫出聲,表情有些異樣。「以前沒見過你為別人伴奏。」
方婉婷的鋼琴水平頗高,向來自負,不喜幫別人伴奏,自己曾有一次想要拜託她,她也沒有答應。
「那是以前,現在我是鋼琴老師,不可能不為學生伴奏的,更何況是宿吉的演奏……」方婉婷意有所指,說完後期待的看向他。
意外的是殷宿吉這次不再無動於衷,放下餐具後,拿起紙巾拭了拭唇,開口說的話卻是──
「那麼,爾小姐的小提琴,到什麼水平?」
簡直是天外飛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不僅方婉婷沒反應過來,爾心悠自己也愣了愣。
這小子是在挑釁她吧……
「不好意思,是很爛的水平。」雙手一攤,她說得極為坦蕩。「我只是曾經不小心玩過那樂器,現在很討厭。」
「玩過?討厭?」殷宿吉輕聲重複,這幾個字從他舌尖滾過後,再聽進耳中,彷彿自己說了罪大惡極的話。
「聽說你介紹她到後勤科工作?」他轉而詢問方婉婷。
「咦?是……沒錯。」他怎麼會突然關心起這種芝麻綠豆的小事?
「對音樂說出討厭這種話的人,有資格在音樂學院工作嗎?」眼神一瞥,冷颼颼的掃了爾心悠一眼。
「後勤工作和音樂有什麼關係?」爾心悠覺得他絕對是故意在刁難自己。
「學院裡不用討厭音樂的員工。」
「我只是說討厭小提琴,並沒有說討厭音樂,你耳朵是長到哪裡去了?!」爾心悠十分率性的扯開嗓子對他吼。
不知是不是被她的大嗓門嚇到,殷宿吉臉上閃過一抹失神。
「宿吉,小悠並沒有討厭音樂,事實上她跟我一樣都是國家音樂學府畢業的,只不過她現在玩的樂器是……」方婉婷似有難言之隱。
「是什麼?」他冷靜的反問。
「是Bass。」爾心悠心直口快、聲音洪亮。
「Bass?」他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不是覺得不可能,只是沒有想到……
「沒錯,不及你的小提琴高貴。」他要是敢說出不敬的話,她保證明天瀾海的校門口會出現她特製的「大字報」。
「我並沒有看輕的意思。」殷宿吉的語氣突然變得和緩,而他的話也讓她有些驚訝,難不成他轉性了?
「事實上,小提琴的確不太適合你。」丟下這句話後,他便站起身來離開。「我還有工作,告辭。」
爾心悠與方婉婷對看了一眼,他什麼意思?暗指她一看就很沒氣質是吧?沒氣質就沒氣質嘍,又不會怎樣?
「這回他還挺有風度的。」爾心悠輕聲嘀咕了一句。
***
「主任、主任。」
瀾海後勤科辦公室裡,後勤主任黑著一張臉,極其艱難的邁開步伐,不管她走到哪裡,後面那個「拖把」就是不肯放手。
「爾心悠,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主任忍無可忍,終於決定親自動手……她用力扳開那兩隻緊抓著自己衣服的手。
「主任,你答應我嘛……」「拖把」的手勁還挺大,怎麼都弄不開,而且還是一把很會鬼哭狼號的「拖把」。
爾心悠緊抓著後勤主任腰側的衣服,整個人幾乎匍匐在她身上,以至於後勤主任一走動,就像身上拖了一把「異形拖把」。
「你每天不是遲到就是早退,前幾次看在你是新來的才沒有計較,沒想到你卻變本加厲!」
「事情都做完了啊,為什麼就是不放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