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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頁

 

  「怎麼?」從她嘴裡聽見自己的名,就像道很輕很柔的春風,吹進他的心底。

  「謝謝你……」雖然,她還是沒有真正的原諒他。「有時候,我真的很恨、很恨你。」恨他的冷酷無情,恨他的出現毀了龍藩鎮的一切。

  聽著她坦率直接的話語,殷孤波沒有太多的情緒。她對他所有的恨意、怨念,就如同是隔靴搔癢,既搔不到癢處,也不會疼得讓他感到不舒坦,更重要的是,她的埋怨沒有半點應有的復仇與殺意。

  這樣的仇恨,他怎會擱進心裡?

  「你的恨真簡單。」殷孤波笑了笑,對她單純如同稚兒的情感,覺得很難得。

  居月緊抿雙唇,擱在他腰上的小掌,微微捉緊他的衣裳。

  「真正的恨,是會透進你的骨子裡,讓人吃不下也睡不著,醒著時連呼吸都覺得痛,睡時連夢裡都不安穩。這樣的感覺才是恨!」

  「那你恨過嗎,現在心裡有恨嗎?」

  殷孤波從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讓人這般問起。「當你恨透了,你的心也會跟著死去。」

  「那……」居月抬起頭,還想再問時,卻被殷孤波一掌按在胸口上。

  「我的心,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死去了……」

  烈日、大漠、飛沙、駝鈴聲悠揚。

  被蒸得發燙的小臉躲在紗巾後邊,兩眼雖無法視物,卻依舊瞇起眼阻隔漫天飛舞的沙塵,那細沙鑽進眼底是刺得發疼,讓她雙目盈滿淚水。

  「行不行?」殷弧波一步一腳印地踩在沙地裡,深陷的足印隨即遭飄舞的飛沙捲走。

  這是他們頭一天踏入漠海的路上,除了頂上驕陽烈得讓人難以忍受之外,就連吹撫在身上的風都熱得炙人。

  放眼望去黃沙遍地,錯落在面前的飛沙走石,荒涼得無半點生機。

  「可以。」居月答得小聲,昨晚枕在他懷裡一夜都睡得安穩,得到充分的休息後,終於換得她今日神采奕奕的模樣。

  只是,拂在身上的溫度是難耐的燥熱,讓她渾身發汗,但又很快地遭到大風吹乾,每一寸熨在肌膚上的感受,都像團燒烈的火堆。

  殷孤波選擇踏入瀚海的前幾天是和絲路上的商旅一道走。他們往來西域各國之間,熟悉這片大漢,任何險境都能應付,更能替他們這種初踏人此境的門外漢指點一二。

  這條通往天朝境外的瀚海似乎是無邊無際,殷孤波只能沉默地尾隨在商旅的隊伍後頭,偶爾同行的商人會吆喝他倆趕緊跟上,但是他仍舊無動於衷,行走的速度始終沒有改變。

  他明白自己的體力何時會達到極限,縱使當初有百壽並為他打通了所有脈絡百穴,讓他的體能超越以往的巔峰,但在如此陌生的環境,他還是不敢貿然浪費,因為這些年的歷練,讓他明瞭凡事應做好萬全準備,切莫操之過急。

  再者他的身旁,還有一個瘦弱的居月,他的身手即使可以展露出過人的鋒頭,拖著這樣的她也不免有所顧忌。

  不知走了多久,坐在橐駝背上的居月逐漸疲倦,轉眼間便癱掛在上頭,身子已經無法坐挺,倒成一灘軟泥。

  「喝水。」殷孤波抓起水袋,腳步仍舊沒有停歇。他知道她的身子骨弱,但沒有想到她的疲倦來得這麼快。「水含在嘴裡潤潤喉,別一股腦兒地全吞下去。」

  居月照著他說的話做,昨夜以前,她還將他當成仇人怒目相視,但如今卻對他的任何指示奉為聖旨,毫不懷疑的全然做到。

  體內突然湧現一股倦意,消耗著她的神志。除了努力撐持之外,居月不曉得自己還能有怎樣的作為。

  這條同行的路,除了殷孤波之外,還有許多她不認識的旅人。這條絲路,他們做的是賭命的艱苦買賣,踏在沙上的每個足跡,都烙下忍耐與煎熬的印子。

  「撐著點,再走一段路我就請他們歇歇腿。」殷孤波見她都快趴在駝背上了,而且這牲畜又是薰死人的臭,足以見得她有多麼難受。

  「別讓我誤了其他人的腳程。」居月明白這支商旅只有她坐在駝座上,其餘的人都是靠著底下兩條腿,既然沒人喊累,她又憑什麼請大家多擔待她一些?

  「要是你有個萬一,才會打亂大伙的旅程。」殷孤波睞她一眼,這裡可比不上以往的大城小鎮,再窮還有個大夫可尋,這裡除了黃沙,只有一望無際的沙山,連個能治病的草藥都沒個影兒。

  「放心,我還行。」居月笑瞇了眼,刻意裝成神采飛揚的模樣,然而她蒼白的臉色,卻已向殷孤波說明一切。

  牽著駝繩的殷孤波搖搖頭,沒有戳破她的謊言。她明明贏弱得像是風中搖曳的小花,隨時會因狂風驟降而攔腰折殯,卻仍舊執意的不願低頭。

  自認最不願服輸,以及不想服輸的他,在遇上和自己同樣硬脾氣的人,很難不去在意對方究竟是真的骨子裡倔,還是只是好強的要面子。

  而殷孤波的目光,也始終停留在居月身上……

  第七章

  大漠的夜裡,透涼如水。

  當居月埋進溫熱的身軀裡,她的鼻間充斥著男人陽剛的氣息。這個臂彎就像是她唯一的港灣,無論外頭風雨再大,只要躲入這方寸之地,就能有喘息的機會。

  她的額心抵著厚實的胸膛,單薄的身子仍舊抵不住日夜溫差甚大的變化。

  「冷嗎?」殷孤波的健臂將她攬得更緊,兩塊厚毯裹著他們,還是稍嫌微涼。

  「嗯……」居月應了聲,又往他懷裡鑽得更深了些,為了一貪暖熱的氣息,她壓根兒沒有想過現在彼此的行為於禮不合。

  而同行的商旅,沒有人敢問起他倆到底是什麼關係,一方面是他們未來將會分道揚鑣,二來是礙於殷孤波那陰狠的氣息,加上殷弧波維護居月的模樣,不必開口說些什麼,大伙自然是心照不宣。

  他們躺臥在臨時搭起的小棚裡,其他旅人都在不遠處的氈包裡小眠,這一夜的養精蓄銳,無疑是為了明日的腳程做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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