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孤波,不管我們之間有誰發生事情,留下來的那一個,都必須忘記今晚的事。」居月叮嚀著,並以過來人的經歷,將這些話告訴他。「惦記著往事,不會讓人開心的。」
她的話,讓殷孤波手裡一緊。她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能再見到不老泉,我想起多年前泉池吞噬我父母的時候,那時我的身子,因為它的出現而舒坦平靜,這些年來,再怎麼舒服也沒比現在還令人感到暢快。」或許是她身為不老泉掌管子泉的人選,才會有此深刻的感受。
「我會毀了不老泉,我們之間不會有任何一人被它吞噬。」她的擔憂,殷孤波都明瞭。
「你知道嗎,這口泉池是有生命的!你想什麼,它都會知道的。」
「那它應該很清楚,今晚它將走到盡頭。」天朝不能留它,至少,在衛泱的眼下,它是無法再出現了。「要是它真是無所不知,就不該在此降生,讓我們可以尋到它!」
「很久以前,我想著要離開鎮上到外頭見識見識,一心一意只希望能看到全天下最美麗的景致,它就突然在我眼前降生了,那時覺得爹娘真煩,什麼都要管,還要我別直視那口泉池,要是他們不在,我就逍遙了!」然而,當這個念頭一動,卻令居月後悔莫及。「它讓我見到最美的風景,並且永生難忘,卻也同樣帶走我的爹娘……其實,我真的很後悔起了這個念頭。」
殷孤波一把拉住她,大聲吼道:「如果不老泉真有神力,那就讓我得到想要的人,並且讓她留在我身邊!」
居月僵了僵身子,不知道他嘴裡說的人,生得什麼模樣。
「你呢,直到現在重新面對這座泉池,心裡又有怎樣的願望?」他的手圈著她,偎她偎得很近,近得就在她的唇邊說出這句話。
「我……如果可以,我想要……看看你的模樣……只要一眼,就好……」摸著他的臉頰,居月由衷的說出這句話。
即便那一夜他的失控,嚇得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然而像他這麼冷酷卻又自負的人,卻總是遷就著自己,居月並不是鐵石心腸,怎會無動於哀?
只是,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已對他動情的事實,忘不了龍藩鎮裡發生的一切,更無法心安理得的正視對他的渴望。
殷孤波輕輕吻著她,並緩緩加深了力道,將單薄的她擁在懷中,有股衝動想將她揉進自己的體內,讓彼此無法分割。
依偎著他,居月覺得心底那高築的城牆,在他的親吻之下逐漸上崩瓦解,被摧毀得不見斷壁殘垣。
「我在你心底是什麼模樣?\"他低頭問著,吐在耳邊的氣息,暖得可為她抹去夜風中的涼意。
居月淡淡地笑著,牽起他的手,繼續向前走去。
她沒有答覆,讓殷孤波笑自己的愚蠢,這樣的話拿來問眼盲的人,能得怎樣的答案?若換做是他,恐怕也無言以對。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走著,直到鼻端傳來一股風中夾帶的淡淡水氣,殷孤波便知道他們已到達不老泉的降生地。
一股自心頭湧出的溫暖,讓居月不由得眼底一熱,豆大的淚水滾下臉頰,在沒有半點哀傷的情況下,就連她自己也不知腿一軟,她跪倒在沙地裡,晶亮的淚珠滾落而下,原以為會遭沙石吞下,怎知積蓄在地的淚花就像是有生命一樣,向不老泉流去,那座如新月的泉池隱隱震動了起來,順著居月的淚緩緩移動,爬至她的腳邊。
「殷孤波,你退開!快點離開!」冷涼的水,不知何時蔓延了開來,居月從前曾見過不老泉移動,如今再次經歷,仍舊感到詫異。
一座泉池,竟可以得此意念,行動自如得能夠隨處落腳,這若不是天神遺留在人間的鬼斧神工,那又該作何解釋?
四肢浸在冷泉裡,淚水落個不停的居月,不知為何突然動彈不得,自底下延流的泉水竟竄上她的身子,灩白的水花中夾有一絲詭異的暗色,有如一條修煉千年的蛇妖,鑽上秀麗的面頰,探入那對已經失去光明的眼眸。
「啊——」冷涼的寒氣透入居月的眸子,她只感到椎心刺骨的痛,好似一把利刃滑過眼皮,讓她疼得渾身發顫難熬。
「居月!」站在遠處的殷孤波一聽到她拔尖的哀號,差點就要拆下限巾衝了過去。
「別過來!」她大聲喊道,強忍的痛是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悶,逃也逃不開。「把劍扔來。」居月沒忘記兩人來到這裡的目的,就是幫助他毀了不老泉。
解下金鉤劍,殷孤波擲向沙地,沒想過自己有一天竟會窩囊成這副德性。
「好痛……」嘴裡逸出悲鳴,居月痛到快要暈厥,她甚至能感受到鑽入眼中的水氣,在眼窩裡蔓延開來,順著血氣遊走於眼角邊的穴脈,每一個流動在上面的痛都帶有極細微的感受。
在居月痛到快要窒息之際,那雙早已盲透的眼眸,竟然能夠見到絲絲白光,直到竄人的水氣自嘴裡全數嘔出,原本夾在其中的暗色水流,也已不見蹤跡。
眨眨眼,當居月兩眼正朦朧地無法辨識之際,殷孤波向她喊了一聲,她順著聲響回過頭去,沒想到見到一身絳青色的身影,挺拔地佇足在沙地之中。她……真的看見他了!
「居月,到底怎麼了?」
「殷孤波,原來你是生得這副模樣。」跪在泉池裡,居月專心地望著那個綁上紗巾的男子,高大健壯的身影實在讓人難以忽視。雖然看不見他的眼,但她仍舊相信藏在後頭的,會是一雙很迷人的眼瞳。
「你……能看見了?\"殷孤波沒有忽略她聲若蚊蚋的話,除了滿心訝異之外,更是為她高興。「快拿起金鉤劍,毀了不老泉!」
正當居月使盡氣力,自泉池裡拔手而出想拿劍時,指尖一觸及金鉤劍的劍鞘,還未握穩在掌心,兩腿就像是遭人一扯,直撲倒在水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