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泱給了她最迷人的富裕、最心動的權力,她已經嘗到這分甜膩的滋味,胃口早被養得太刁、太大,已不知饜足。
「你不想這麼活,卻又逃不開。婉兒,你折磨的不是自己,是我!」她幾度將他逼得無路可退,但是殷孤波仍渴望有一日,他們會有情人終成眷屬。
只可惜,他盼不到那一日,她就已經斷了彼此的情緣。奔向另一個人的懷抱,並拋下狼狽可悲的他。
「不然我該怎麼做?」婉兒怒視著他。「對你,我不曾後悔!」
殷孤波絕望地看著她猙獰的面目,低啞的問了一句。「你對我可有真心?」
「真心,值多少錢?」婉兒反問他。「可以讓我們吃飽穿暖的天長地久,更沒有到無堅不摧的地步,相反的,它脆弱得不堪一擊。
「你的良知,全被利益給蒙蔽了!」
「如果你曾徘徊在死亡的邊緣,就能體會我為何要這麼做。」他有多在乎,便顯得他有多狼狽;她有多無情,便顯得她有多堅強。
「那你愛風王爺嗎?」殷孤波嘴裡說的,是她最後選擇的依靠。
「他是當今老皇帝最寵愛的皇子,甚至還得了個王爺的封號,是唯一能與太子抗衡的對象。你說,我是愛還是不愛?」
如今,天朝局勢已成三分鼎立的局面,一派以六神為主,擁戴承熄太子日後登基;另一派以風王爺為主,欲在聖上駕崩前煽動元老大臣拉下太子;另外一派,則是如風中殘燭的老皇帝,仍強撐這已然失勢的局面,維持天朝平和的假象。
這場爭鬥,誰輸誰贏依舊勝負難分!他們各自擁戴其主,並且全力以赴。敗了,就僅能全盤皆輸、毫無退路。
殷孤波瞇起眼,她到底還是選了一條和自己背道而馳的道路。
「你不愛他!」
「我的愛,可以秤斤論兩地被買走,你該不會還不清楚吧?」
若要斬斷情緣,就要做到恩斷義絕,無須拖泥帶水、不幹不脆。
按著劍柄,殷孤波眼裡蓄著淚光。「如果我再開口,你會願意跟我走嗎?」
「孤波,我們不說『如果』的,事情既然已成定局,我們也無法再回頭。」她摸出袖口裡暗藏的匕首,趁殷孤波沒有留神之際,狠狠地刺向他的心窩。
「婉……婉兒……」看著沒入心口的匕首,殷孤波沒料到她的狠,竟可以做得那麼絕情。
婉兒欺近他,握著匕首的力道並未放鬆,反倒是一寸寸地加深。那曾是柔情似水的瞳眸,如今已全然湮滅。
「衛泱曾為風王爺卜過一卦,說他終究會因女人而招致滅亡,所以特地將我安插在這個位子上。」如今,她卻反咬衛泱一口,就是欲掙脫他的鉗制,不願成為他手裡的一隻棋。「可是,他卻忘了替自己卜上一卦,千算萬算,就是漏算了這只被安置的棋.最後也會翻盤走險!」鳳王爺視她如珍寶,甚至為了她鬼迷心竅。婉兒利用自身的美貌,以獲得心中所望,就算天下群雄爭得你死我活,只要成了霸王身後的女人,那麼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就如同天幕上的星斗,數也數不清了。
要爭,就要爭最大的!要狠,就要狠得透徹!這是衛泱教她的,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不該相信你能
「而且,我清楚衛泱要你來做什麼!只可惜他不該相信你能做得到。」她太清楚殷弧波,不可能斷然朝她出手。
因為……他是那麼的愛她!婉兒淚流滿面,抑止不住心底翻騰的悲傷。」
「孤波,你知道嗎?每個人都有一個想活下去的理由。」
「你……有嗎?」唇邊流下一抹鮮紅,殷孤波問得哽咽。
「我找不到……自從遇見你以後,我已經……找不到了!」打從那日遇見他,她便陷入了迷惘。
她活在兩難的選擇裡,那些她無法真正握在手裡的東西,她已經很努力說服自己放開手,不要再流連不捨,包括他的愛,也是!
殷孤波拔劍而起,高舉著那把奪下無數眾生魂魄的金鉤劍。
婉兒知道自己已無路可退,六神中的「刈神」,只要手持金鉤劍,殺意立現,必定奪人魂魄。她的性命已經被他緊握在手裡,兩人的形勢她再清楚不過。
「孤波,我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那你就幫幫我,好嗎?」在銀光一閃之前,婉兒仍是握著匕首,將最後愛他卻再也找不回的真情,牢牢地印在他的心口之中。「至少,用你的記憶來證明,我曾到過這世上……」
他眼角濕熱,金鉤劍以雷馳般的速度劃過她的頸項,徹底結束掉她短暫卻曾經璀璨的生命。
「啊——」殷孤波失控地大喊,那痛徹心扉的痛楚,自他心間蔓延開來。
捧著婉兒的首級,他最後一次哭得肝腸寸斷,彼此的血和在一塊,已分不出誰的悲傷大過於誰。
如今,她無法再開口;而他,也已經成魔!
這輩子,他們緣盡於此,終不可再追回——
鳳平十一年,孟春
金色光輝透過指縫,穿入他的視線,殷孤波不自覺地瞇起眼,以掌為掩蔽,遙望已近晌午的金烏,感受微風輕卷方吐芽的枝葉,捲走昨日夜裡的低涼。
今日,天晴風清,離開貴風茶樓,也有三個多月之久。
墨黑的長髮在風中顯得狂放不羈,殷孤波一身絳青色的裝束簡單俐落,雖然沒有其他花梢的點綴,可衣裳上的織紋不俗,朵朵火紋精緻細膩,沉穩中帶有一絲淡冷氣息。
腰上收著纏劍的錦布,墨黑色的織品上繡著各種專門啖噬生靈的神獸魔物,宛如要讓被金鉤劍吞下的亡魂於此安歇.不再飄零無依。
確認東北方位之後,殷孤波收起羅經,每日啟程前,他必須維持這新養成的習慣,以免偏離衛泱卜出震卦的位置。
繼滕罡之後,他是六神中第二個踏上旅途的人。
一如往常,他不問究竟、不想為何,只要是衛泱交付之事,他唯一思索的,便是如何達成。其餘的,一概不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