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她打入冷宮,總有一天,時間消磨了流言蜚語,或許也能磨光她那顆不安份的心,到時候他再施加恩寵,所有的一切不是依舊在他的掌握之中?
但是,那個現在熱中於養花的女人卻似乎過得悠閒,她那顆自私的心能瞭解到他真實的心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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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種上花不久,顧青彤又忽然喜歡上織布。不僅大冬天的養起蠶,小心翼翼地伺候著蠶寶寶們的起居,她還叫人從宮中的繡房搬來一部織布機,領來絲線,每天從早到晚騎鶴殿都響起織布機的聲音。
「那丫頭到底在想什麼?」許娉婷在自己的寢宮中喝著熱茶,裹著雪裘,不解地向好朋友求證。
「在故作姿態而已。」張月薇淡淡地說:「不必在意她。」
「聖上最近去過你那裡嗎?」許娉婷頗為幽怨,「從我入宮到現在,聖上都還沒有臨幸過我,他是不是很討厭我?」
「你不必心急,來日方長,只是你以後在聖上面前不要總是心直口快隨便亂說話,言多必失。」
許娉婷拉著她的手搖晃著,「好姊姊,聖上好歹去過你那裡,你幫我說幾句好話吧。」
「你以為他天天來找我嗎?我也只不過侍寢過一次而已,平日裡他大概都去蘇秀雅那邊。」
「哼,那個狐狸精,仗著自己有姿色,就霸佔著聖上不放,早晚有一天我要讓她再也不能得意!」
皇甫夜的確在蘇秀雅的蘭陵宮,他斜靠著軟軟的長榻,蘇秀雅半跪半靠在榻前,小心翼翼地開口。
「聖上,我大哥三年前中了進士之後,一直沒有外放,聖上可不可以賞他個小差事,讓他不要太閒,也能為國家效力?」
他瞇起的眼睛睜開一條縫,「你是在為兄長討封嗎?」
「臣妾只是替兄長問問。」蘇秀雅不敢對視他銳利的眸光。
「秀雅,朕希望你永遠像現在這麼單純可愛,不要讓朕後悔給了你太多的寵愛。朕最不喜歡的就是後宮女人參政,你明白嗎?」
「臣妾明白了。」她低垂著頭。
皇甫夜安撫地給予一笑,捏起她的下頷,剛要湊上去一吻,忽然,窗外有兩個宮女的對話飄進他的耳朵裡──
「真的嗎?這怎麼可能?」
「當然是真的啊。你看這詩中寫的話不就是那個顧貴人的口氣嗎?只是沒想到,她竟然把自己寫的詩傳到外面去。現在這詩在京中流傳很廣,人家說,這個叫什麼宮詞,很多貴族小姐都喜歡把這種宮詞繡到手帕和團扇上。」
「咦?那顧貴人豈不是把自己的私事宣揚得滿街都知道了嗎?那聖上會不會很沒有面子?」
「噓──聖上怕什麼?她不過是個被打入冷宮的女子,誰讓她好好的娘娘不當,才會有今天的下場。外面的人只會笑話她不知道惜福,多少人還想打破頭的來替代她這個位置呢。」
「哼,她們真是癡心妄想,全東嶽最美的女人就是我們蘇貴人,外面的女子再美也不可能比過蘇貴人,聖上才不會喜歡她們呢。」
「就是……」
皇甫夜陡然直起腰,揚聲道:「外面的人,給朕進來!」
蘇秀雅嚇得站起來,生怕那兩個宮女說的話惹惱了他,連累了自己。
兩個被嚇到的宮女磨磨蹭蹭地轉到前面的殿門前,急忙跪下,「聖上,奴婢不知道聖駕在這邊,所以……」
「顧貴人寫了什麼?」皇甫夜盯著她們其中一人手上握著的絹帕,那絹帕上明顯有字。
「只是、只是一首詩。」
「拿過來給朕看。」
宮女雖然害怕,卻不敢不將手帕遞給他。
皇甫夜的鳳眸又瞇了起來,定定地投注在絹帕上那一串長長的小字。
宮詞,這是宮中女人為了打發無聊時間而做的詩詞,自古到今,最著名的便是那句「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
而顧青彤的這一首,字數更多,悲涼之情更勝,觸目所及都是讓人心驚肉跳的冷冷味道,一片淒涼──
露階玉欄淨,霜瓦琉盞清。
寒蟬覆花影,冷院秋月明。
風藏枯葉笑,雪沒殘梅情。
畸零半生度,織就絲滿庭。
這是她的心聲嗎?將她丟棄在冷宮中,會讓她如此的心灰意冷?
「聖上,臣妾管教不嚴,奴婢出言散漫,惹惱了聖心,臣妾……」
蘇秀雅還在戰戰兢兢地告罪,皇甫夜忽然猛地握緊那條手絹,起身出了蘭陵宮。
這麼多日,他不許任何人在他的面前提起顧青彤的名字,但是關於她的事情仍然不絕於耳。
她在騎鶴殿鋤草種花,養蠶織布,這些事情他都知道。他和眾人一樣,好奇於她打發光陰的方法,卻狠下心腸不去過問。
但是,如此真正傷到的似乎不是她,而是他。
一天天,像煎熬一樣,強迫自己不去理睬她的事情,又忍不住想聽到更多。
今夜,驀然看到這首悲涼的詩,讓他的心頭像是被人狠狠地抓了一把,疼得再也無法漠視。
去看看她吧,若她有了悔意,也許,也許……
第六章
身為皇帝,皇甫夜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為了高高的宮牆而犯愁。
當站在騎鶴殿門前時,他不禁皺起了眉。最好的入門方法當然是敲門而入,但是不知怎的,他就是放不下心頭的結,不想就這樣太直接的面對顧青彤。
翻牆而入,悄悄見面,似乎是最好的選擇。但是,這騎鶴殿為何圍牆會建得這麼高?讓自認輕功高妙的他也只能望之興歎。
牆內一直有吱吱呀呀的聲音傳來,這就是織布機的聲音嗎?竟然這樣響,每一聲都好像能劃破寂靜的夜空,飄到很遠的地方去。
這到底是她無聲的抗議,還是認命的順從?
「聖上,要進去通傳嗎?」等了好久不見他有動靜,加上外面實在是很冷,昨夜剛下過一場雪,跟隨他的貼身小太監幾乎都要站不住了,只好壯著膽子請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