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生冷不防尖叫一聲,指著通向浴室的走道口不斷擴散的詭異灰煙,三人飛快奔至看個究竟,當場呆若木雞。
大量的濃煙從浴室裡源源冒出,夾雜著橘紅色火苗,馬桶旁的垃圾桶已焚燒至扭曲變形,火勢正蔓延至衛生紙架、木製櫥櫃,櫃子裡頭還疊放著岌岌可危的毛巾,頃刻就要燃燒得一絲不剩了。
「天啊!這是自燃現象嗎?」男人咋舌。
「好酷……超神奇的!」小男孩嘖嘖稱奇。
她抱著雙臂止不住地發抖,兩排牙齒叩叩響,湧現的煙味嗆得她上氣不接下氣,「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會……會這樣……」
男人拉了她一把,吼道:「還楞在這做什麼?快救火啊!」
兩大一小手忙腳亂地衝進廚房,搶拿水桶、湯鍋汲水,爭先恐後朝火源澆滅。小男生靈機一動,從後院抱了個髒兮兮的滅火器來,很遺憾過了期,不僅操作失靈,還失手滾落在地上絆倒兩個驚惶的大人;男人忍無可忍,喝令小男生在大門外罰站不准靠近現場。
數不清跑了多少趟,火勢終於徹底熄滅,雖然災區被局限在洗手間內,但焦黑的地板、壁磚,燒燬的置物櫃簡直慘不忍睹。胡茵茵趴在牆角劇烈地咳嗽,被男人連拖帶拉到前院透氣,屋外聚集了幾位聞風而至的鄰居,小男生正熱烈地向他們解說著——
「……不知道啊,就突然起火了,好神喔!跟電影一樣……」
「奇怪,胡老師,你剛才進洗手間有發現什麼怪怪的地方嗎?」男人被燻黑的一張臉狐疑不已。
她低下頭,驚魂未定,被濃煙刺激出來的淚水在灰黑的面龐上流成兩條白色小溪,她充滿愧疚地告解:「成先生,我保證,所有的損失我都會賠償給您,請千萬原諒我……」
☆ ☆
對胡茵茵而言,史上最無聊、最令她敬謝不敏的聚會排名,高中同學會當仁不讓拔得頭籌。
墨非定律一向是她的寫照,越敬而遠之的活動就越會找上她,今天她就是以不得已的理由參加暌違多年的高中同學會,理由是——剛換工作的老友劉琪非常需要舊時人脈推展業務,有胡茵茵作陪,就算交際不成也不至於枯坐冷板凳。
交換條件則是——聚會的餐費由劉琪負擔。這對近日荷包大失血的她不無吸引力,因捉襟見肘而日漸清瘦的身材很需要攝取一點營養滋補。
聚會地點選在高中班代家族開設的知名連鎖飯店,菜色的講究無庸置疑,可有一點著實令她不敢苟同——既然是同學會,為何不乾脆免費,皆大歡喜呢?可見成為有錢人的必要條件之一就是錙銖必較,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雖說如此,刻意餓了兩餐的她已經準備好席捲所有的昂貴菜餚,她緊跟著劉琪走入西式自助餐廳。同學會訂下的桌數全都臨靠景觀窗,可以俯瞰城市夜景,不過缺點是取菜遠了點,總要繞一段距離才能到達各種美食區。為了不浪費時間,她一入座,和前後左右的模糊面孔打個不痛不癢的招呼,便自行前往取菜。
擔任過牛排館服務生的她,兩手擺上四個豐盛的盤子不是難事,只是餐盤一上桌,身邊的劉琪低呼:「你太誇張了,我哪吃得下這兩盤!」
她趕蒼蠅似地揮揮手,「都是我要吃的,你去交換名片吧!」
放眼望去,認真吃食的人沒幾個,互相穿梭在座位間敬酒的人倒佔了多數;不論男女,個個光鮮亮麗,盡展丰姿,說起話來男的中氣十足,職場笑話不斷;女的尾音高揚,不太自然地讚美當年的死對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一班的組成份子除了她,似乎每個人都鴻運當頭,他們敏銳地在彼此的行頭上掂量對方的斤兩,熱衷遞交名片,而不施脂粉、穿戴像打工族的胡茵茵自動被略過。當然,她的位子剛好在柱子旁,頭又埋在盤子裡,要注意到她其實不太容易。
不受打擾地飽腹一頓後,她把盤中食物各挪一半偷渡到自備的塑膠袋裡,神不知鬼不覺地包妥安放在背包內,順利地進行了一段時間,右肩忽然吃了重重一記,嚇得她把正要入袋的最後一塊龍蝦肉失手掉落地上。氣急敗壞的她抬頭找尋罪魁禍首,一張明艷的鵝蛋臉忽地湊到她面前,微笑裡漾著香水甜香。
「胡茵茵啊?怎麼躲在這裡?有這麼餓嗎?」女人的嬌俏驚呼不大不小,所有交談聲有默契地暫停,胡茵茵盯著對方瑩亮的粉唇,盤算著塞進去哪一塊牛排肉較恰當。
女人名叫秦佳,親熱地挨著她坐下,明眸大眼不客氣地審視她,頗為興致盎然,像在尋找玄妙之處。她鎮定地承受各方眼光,一面在尋找劉琪——這個情報全然錯誤的損友!行前她向劉琪再三確認過秦佳不會出席才答應赴會的。
「哇!你越來越不一樣了耶!」秦佳支著螓首,專注的妙目像帶刺玫瑰般扎眼,散發著來者不善的氣味。胡茵茵笑容僵硬,默數了五秒,果然,秦佳語不驚人死不休地開口了:「來,告訴我,你是參加哪一個塑身機構瘦下來的?除了吃藥,應該還有抽脂吧?真羨慕你,現在不到四十六公斤吧?別小氣嘛,告訴我,是不是參加魔鬼減重營了啊?實在太神奇了!」
胡茵茵肯定自己上輩子一定向秦佳借錢不還過,搞不好還害得人家晚景淒涼,這輩子才會不放過自己,隨時隨地等著毀壞她的人生。
停止秦佳毀壞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先毀壞自己,這一招通常可以大幅降低殺傷力。
「我?我失戀了啊!」她笑咪咪道。
「失戀?」秦佳盯緊她,面龐滑過各種心思,她貼近胡茵茵小聲道:「開我玩笑的吧?心比天高的胡茵茵會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呢?據我所知,這幾年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吶。別人或許不明白你,我可是明白的,雖然我們不算交好,但通常最瞭解彼此的,不是戰友,而是敵人。我瞭解你,就像全世界只有我認得出來高中畢業後少了二十幾公斤的胡茵茵是何等模樣,所以啊,不是傻瓜的我當然也知道,在愛情裡神傷的你,怎麼會有這種食慾、這種精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