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喝了一點。」
「說什麼一點?你一定喝了很多!」她拉著他在沙發坐下,揚聲喚程家管家,請他派廚娘煮一碗醒酒茶來。「喝了茶以後,你就會好過許多的……可憐的你,這幾天一定很不好受吧?瞧你,連鬍子也沒刮。」
她輕輕責備他,他只是苦笑。
幾分鐘後,方雪將醒酒茶端過來,程予歡連忙接過。「怎麼會是你送過來的?你是客人啊,翠姨呢?」
「翠姨這兩天閃到腰,不太舒服,所以我幫她端過來。」
「翠姨閃到腰?她好多了嗎?」
「嗯,好多了。」
程予歡這才放心,緩緩啜飲茶湯。
席夢蘭溫柔地盯著他,忽然發現他額頭染了一小塊髒污,連忙拿出手絹替他拭去。
「謝謝。」他微微一笑。
「道什麼謝?我可是你女朋友呢!」
方雪旁觀這一幕,胸口驀地縮緊,呼吸不順,她別過眸。「呃,我想我差不多該告辭了。」
「先別走!」一道威嚴的聲嗓乍然落下。
客廳內三人同時轉過視線,望向發話的男人,是程向峰,他戴著副金邊眼鏡,眼神極銳利。
「叔叔。」程予歡恭敬地喚。
他卻只是冷冷地睨了這侄子一眼。「你回來得正好,律師馬上就過來宣讀遺囑。」
「遺囑?」程予歡手一顫,差點握不穩茶杯,席夢蘭體貼地接過。
「可是程叔叔,為什麼律師宣讀遺囑,方小姐也要留下來?」
程向峰聞言,怪異地撇嘴。「我想是因為我爸有東西留給她吧!」
*** *** ***
程傑留給方雪一棟兩層樓的小屋,還慷慨地送她三百瓶美酒,並允許她在三年之內隨時從程家的私人酒窖提領,而在這段期間內,酒窖將由律師全權管理。
他也致贈跟隨自己多年的司機與管家一筆可觀的退休金。
他送給兩個孫女一人一棟度假別墅,分別位於法國及英國鄉間。
至於其他所有的動產與不動產,全部由他的次子程向峰繼承。
「全部?」席夢蘭聽了,大驚失色。「那予歡呢?他給予歡留下什麼?」
「這個。」律師捧出一隻雕工精緻的古董木盒。
「這是什麼?」席夢蘭蹙眉。「珠寶嗎?」
律師搖頭,遞給程予歡一把鑰匙。「你要當場打開嗎?」
他茫然接過鑰匙,呆愣著,室內眾人都將視線投在他身上,有些是同情,有些是好奇,有些則是毫不留情的苛刻。
「快打開啊!」席夢蘭輕聲催促他。
他這才如夢初醒,將鑰匙嵌進鑰匙孔,緩緩旋開。
木盒裡,裝著兩本厚厚的日記本,以及一些小玩意兒,看得出來都是具有紀念意義的物品,但顯然不值幾個錢。
「你爺爺就留這些給你?」席夢蘭不敢相信。「他沒給你錢或房子?你至少是公司股東吧?」
「他不是。」程向峰冷笑接口。「爸爸說他太年輕,還需要歷練,所以沒給他任何股份,現在程家所有的股權都屬於我。」
「也就是說,予歡一無所有?」席夢蘭失聲抗議。「這不公平!予歡明明是程爺爺最疼的孫子啊!」
「最疼又怎樣?他連回來替爺爺送終也做不到。」程予歡的嬸嬸刻薄地插嘴。
「爸爸要是真的把財產留給予歡才叫不值得,這敗家子肯定會敗光!」
這太過分了!
方雪臉色驀地刷白。程家人怎麼可以這樣對予歡?董事長又怎能對自己的孫子如此無情,連一點財產都不留給他?
她望向程予歡,後者低垂著頭,一語不發,唯有緊緊交握的拳頭,洩漏了他內心的沈痛。
她的心跟著揪擰。
他一定很難過,一定認為祖父是為了懲罰他才這樣做,他明明已經夠自責了,程家人為何還要如此雪上加霜?
「你都聽見了,予歡,看來爸爸是對你不抱任何期望了。」程向峰無情地繼續在侄子身上捅刀。「從今以後,你也不再是『美昧集團』的總監了,請你馬上離開程家。」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做?」席夢蘭憤慨不已。「予歡也是程家人,你們沒有權力趕他走!」
「我沒說他不是程家人,只是這房子已經是屬於我的了,我高興讓誰住在這裡就讓誰住。」
「程叔叔,你這樣太絕情了!你——」
「算了,夢蘭,別說了。」程予歡低聲阻止未婚妻,他看起來很疲倦,嘴角淡噙一抹自嘲。「是我不好,讓爺爺失望。」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就這樣算了?你可以到法院提起告訴的,一定有辦法要回屬於你的那份財產!」
「算了,我不想要。」程予歡落寞地搖頭,他並不想爭這些,財富對他而言並不重要,他真正想要的,只是祖父的原諒。
「你——你這笨蛋!」眼見男友遭受此種差別待遇,卻不願捍衛自己權益,席夢蘭又是失望,又是懊惱。「我告訴你,你一定會後悔!」
*** *** ***
他會後悔嗎?
她不知道,但她光只是在一旁看他這幾天的處境,便深深地為他感到心痛。
方雪悵然凝立窗邊,看著程予歡默默收拾屬於自己的東西。
自從宣讀遺囑那天以後,他不再喝酒買醉,卻變得沈默寡言,從前那個笑口常開的快樂王子不見了,現在的他,總是憂鬱地攏著眉宇。
葬禮過後,他搬離程家,暫居東區一家商務旅館,程向峰也馬上召開董事會,通過解除他職務的決議。
他真的一無所有了,就連兩輛名牌跑車也必須賣掉,償抵他之前欠下的各項帳單。
沒工作,沒錢,王子落難後,也不過是一介平民。
朋友們離他而去,將他摒除於上流社會的社交圈之外,因為他的財力很明顯跟他們不是同一掛了,他買不起昂貴精品,無法在酒店一擲千金,從前他的皮夾裡滿滿都是額度不限的信用卡,現在全數遭銀行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