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煮的晚餐有魔術師的味道,能讓我滿意,我就免費替你們餐廳寫文章,當活廣告。如果我不滿意——」張泰瑞微妙地停頓。
「怎樣?」
「就請你摘了『Le Magicien』的主廚帽,你不配繼承你爺爺的名號!」
「這未免太嚴苛了吧!」席夢蘭不平地抗議。
方雪卻默然無語,她相信程予歡,從他意氣昂揚的眼神看出他的躍躍欲試。
而席進誠在經過腦內一番精算之後,發現這場賭注能幫助他更加炒熱話題,頓時樂開懷。
「予歡,你會接受挑戰吧?」
他點頭。
「好,有骨氣!」席進誠喝采,為了讓寶貝女兒開心,索性再加碼。「如果你贏了,我就馬上為你跟夢蘭籌備婚事!」
「什麼?」所有人都愣住,一時狀況外。
只有他從容地笑著,他早打算好了,現在的程予歡對「Le Magicien」來說可是重要資產,對席家也算是棵搖錢樹,把女兒嫁給他,這樁買賣肯定划得來。
「年輕人要懂得把握機會,只要你娶了我們家夢蘭,『Le Magicien』也等於是回到你手裡了,是不是?我想你爺爺在九泉之下應該會很高興——你說對吧?方小姐。」
他誰都不問,偏偏問方雪的意見,席夢蘭會意,狡黠地揚唇。
方雪咬緊牙關,逼自己展露最甜美的笑容。「嗯,我也相信董事長一定會很開心。」她轉向程予歡。「他如果知道你這麼努力,這麼認真,一定會以你為榮!」
以他為榮。
程予歡澀澀地咀嚼著這四個字,忽然覺得肩上像壓下了千斤重擔,他不得不挑,也不敢不挑。
他曾經讓爺爺失望過,不該再讓他含恨黃泉……
「加油!予歡。」她柔聲鼓勵他。「我會幫你的,我們一起來找出魔術師的味道。」
他複雜地望她。「你真的願意幫我?」
即使結果是眼睜睜看著他迎娶另一個女人?
「我當然願意啊!」她真誠地點頭。這話不是虛假,她早決定了無論如何都會追隨他,直到不得不分離的那天來臨——
「我們是永遠的夥伴,不是嗎?」
*** *** ***
他們是永遠的夥伴。
但她能滿足於這樣的關係嗎?一輩子甘願當他的好夥伴,好妹妹,什麼都不要不求?
程予歡惘然尋思,面對一心一意想幫助他贏得挑戰的方雪,他忽然覺得自己好自私,明知自己無法回報她的一往情深,卻還是將她留在身邊。
他捨不得她離開,已經習慣了有她在生命裡,習慣每次回頭,都能見到她守在身後,如此依賴她的他,能瀟灑地對她說再見嗎……
「因為張先生從小在法國布列塔尼某個小島上長大,所以你爺爺為他準備的是布列塔尼風味的料理,前菜是生蠔,主菜是鯖魚湯,甜點是可麗餅,看起來都是當地很普通的家常菜耶,可惜你爺爺沒記下當時的食譜,不知道張先生口中所謂的魔術師的味道究竟是怎樣的?」
方雪沒察覺他陰鬱的思緒,逕自喃喃念著,一面努力翻閱程傑留下的食譜筆記,其實她整本已經快翻爛了,就是找不到。
「娃娃。」他忽然啞聲喚她。
「嗯?」她漫應,繼續翻筆記。
「算了。」
「什麼?」她怔住。
「找不到就算了。」
「那怎麼行?」她驚駭,不懂他為何突出此言。「你這幾天一直試做這些菜,不就是為了找出最完美的味道嗎?為什麼要輕易放棄?」
他彆扭地別過頭。「其實做不出來……也無所謂。」
「怎麼會無所謂?難道你不想回『Le Magicien』當主廚啊!」
「我當然想!」
「那你就不能輸,絕對不能!」她慎重地強調。
他瞪她。難道她不懂嗎?他不怕輸,他伯的是贏,難道她很希望他贏嗎?
「總之你不要忙了,我自己會想辦法。」他不要她如此幫他,急匆匆地將他推進另一個女人懷裡,她自己不痛,他卻為她心疼。
「怎麼可以?我們是夥伴啊!不論什麼事,我們都說好了一起面對,不是嗎?」她不懂他的心思。
他惱了。「總之我說了不要你管!」
「你——」她無奈地顰眉。「怎麼跟個孩子一樣?」
他聞言,更加鬱憤。
她竟敢調侃他像個孩子,若是他真能像孩子一般任性就好了,若是他可以不負責任,永遠那麼自私,那他也不必如此煩惱。可他不行,從爺爺含恨而終那天起,他便告訴自己要學會長大,學會承擔責任……
「好了,總之你再試試用別種方法把這些菜都做出來吧!」許是看透了他的苦惱,又或者是怕他說出自己不想聽的話,她慌張地轉開話題。「雖然你爺爺沒寫下這些菜色的食譜,但最瞭解他的味道的人就是你,你一定有辦法做出來的。來,你試試看吧!」
她不給他思考的餘裕,半強迫地拉他走進廚房,「督促」他做菜,他雖然有些意興闌珊,卻不忍令她失望,一遍又一遍地試做。
兩人從深夜忙到破曉,她甚至央求他把爺爺的日記翻出來,試圖在裡頭找出蛛絲馬跡,但依然毫無頭緒,終於,她累了,趴在廚房吧檯邊迷迷糊糊地打盹。
而他仍繼續煮魚湯,嘗了嘗味道,還是不滿意。鯖魚是一種很平民很大眾化的魚類,容易失去鮮度,作為魚湯,一點也不特殊。
但就因為不特殊,反而更考究料理的功夫,只要有一點點失誤,便絕對滿足不了一個挑剔的老饕,可偏偏他怎麼試,就是找不到完美的味道,猜不透魔術師在這湯裡下的魔法。
算了,不做了!程予歡懊惱地甩下湯杓,走出廚房,見方雪累到在吧檯上趴睡,額頭還教袖口的衣扣壓出一枚紅紅的圓印,他微笑了,陰沈的情緒頓時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