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第二次交手,他依然清楚她的身份,卻小小地迷惑了,不只是她變本加厲的挑逗,更為了她心神動搖間下意識透露出來的自我。
那時,凝視他的那雙眼裡,不見恐懼與沮喪,只有倔強,和她呈現在外的嬌柔形成美麗的對比。他期待著看到她的真面目,而今晚他也確實看到了令他驚艷的一面。
接下來的交手,不管是贏是輸,他都無法樂見其成。
他若輸了,表示他破不了「天水宮」,這樣的結果他的自尊可不太能夠接受。
他若贏了,代表他會看到更多真實的她,而他是否真能拘禁住自己?偏偏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極有可能會把她的自我完全揭開。
才兩個晚上他就動搖了,那,下一次呢?之後呢?要是她再以色相誘,他還能做到不為所動嗎?
她淡雅的馨香還縈繞鼻際,項沛棠苦笑,深深地吸氣,再徐緩吐出。
不妙了——他的直覺這麼告訴他。
第四章
「來,我們今天出去逛逛。」
一早,項沛棠解開困住她的長煉,帶她來到前庭,狀似親匿攬腰的手,其實正警告地按著她的穴道,以防她突起攻擊。
看到置於院中四人抬摃的豪華軟轎,孫沁眨眨眼,又眨眨眼,那頂突兀不已的軟轎依然在那兒,沒有消失。
「哪裡借來的?」怔愕之餘,這是第一個浮現腦海的念頭。
軟轎之奢華富麗,和週遭簡樸的氣氛格格不入。轎內堆疊著軟墊枕靠,寬闊的空間足夠讓兩人躺倚,層層的帳幔輕柔垂墜,自外向裡望去,軟枕上的花樣清晰可辨,明白宣告這帳幔的遮蔽功能只好過一層薄紗。
「什麼借來的?我堂堂御史會連頂轎子都沒有嗎?」項沛棠驕傲地挺起胸膛,僵笑的嘴角卻顯得有些心虛。真是的,這一點大家心照不宣就好,幹麼講得這麼白呀!
乍見美艷的她,轎夫全都傻了,發亮的視線直往她的身上瞧,再看到兩人親密相偎的舉止,既驚訝又妒羨交加。御史大夫不是尚未娶妻,哪裡來的這麼一個美人兒?沒名沒分的還這麼親近,真……真是艷福不淺吶!
「來,上去小心,別絆到腳。」項沛棠笑吟吟地扶她上轎,為了拿住要穴不敢離她太遠,看在不知情的人眼中更顯曖昧。
按住腰際的手和笑望她的黑眸都清楚地暗示著,她若是抵抗,他可是一點也不介意先讓她渾身酸軟,再抱起丟上轎。不愛狼狽糾纏的她,順從地被逼上梁山。
項沛棠緊跟著上轎,轎子裡的空間雖然寬敞,但擠進兩人仍稍嫌擁塞,加上舒適的軟墊讓人無法正坐,他拚命地調整坐姿,還是避不開緊密相貼的命運,最後只好放棄。
「我不是故意要貼這麼近的,你別亂動哦!」不想被轎夫們聽到,項沛棠在她耳畔低語,緊張表明清白的語調和臉上愉悅酥茫的表情根本連不起來。
該緊張的人應該是她吧?孫沁頗覺好笑,早已習慣以美色誘敵的她,對這點小碰觸根本不放在眼裡。
「你要帶我招搖過市?」光看這頂轎子就知道他想做什麼,讓她不明白的是他的想法。
如果是要羞辱她,大可把她綁在牛車上遊街,這樣百姓們要吐口水或是丟菜葉也還方便些,結果他卻特地找來這頂轎子,還跟她「濃情密意」地坐在裡頭,相形之下,吃虧的人是他才對吧?正直的御史卻極盡奢淫之能事,這一傳出去,對他的風評可是嚴重的打擊。
「答對了,希望你不會覺得害羞。」項沛棠低笑,而後朝外揚聲道。。「好了,出發吧。」
那自後環擁的姿勢看起來就像在情話綿綿,轎夫們都看呆了,被這麼一喊才紛紛回神,趕緊各就各位。
「喝!」一個口令,抬起了轎,搖搖晃晃地出了大門。
剛上街,這等陣仗就相當引人注目,待看清楚裡頭的面孔後,人人瞠目結舌,加上轎夫不斷地斥喝開路,他們完全成了目光的焦點。
「你不怕我趁亂逃跑?」孫沁慵懶笑道,舒適地往後靠著他的胸膛,簡直把他當成上等的軟墊。難得有這個機會,她很樂意幫忙把「淫亂」加進他的形象裡。
「手環腳繚都還在,你能跑多遠?還是別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吧。」她能這麼配合,真是再好不過了。項沛棠的眼中閃過一抹詭黠,右手很小心地按在她的穴位上。不愧是御賜寶物,鎔銬精巧又好用,袖子、裙擺一蓋,完全看不出來異樣。
「不怕『天水宮』的人乘機救我?」她回過身仰起下頷,曖昧地在他耳畔輕柔低語,近得像在和他耳鬢廝磨。
他好像……聽到外頭有人在罵淫蕩耶……項沛棠回以燦爛一笑。「以往要是你們有人被抓,至少都要超過五天以上才會動手救人,放心,沒那麼快的。」
他竟連這點都摸透了。孫沁轉回身子,雖然不服氣,還是不得不佩服他的觀察人微。
自救是她們被俘之後的唯一選擇,一來師父是在考驗她們的能力,二來也怕貿然救人反而會落入圈套,一旦被擒——七日,這是師父給她們自行脫逃的時間。
大部分的師姊妹們無不想盡辦法在七日內逃脫,因為若是等到同伴來救,迎接她們的不是逃出牢籠的解脫,而是痛不欲生的殘酷責罰。
她還有五日,這段時間內任何的疏忽她都不能放過,否則她就算死,也不會放他獨活。
「咱們聊一下吧,一直沉默也挺悶的。」不忘和外頭的百姓揮手致意,項沛棠開口。「你怎麼進『天水宮』的?」
孫沁聞言低下了頭,須臾,才低聲說道:「……我還在襁褓時就被遺棄在山澗中,是師父救了我,把我扶養長大。」
項沛棠頓了下。「……假的吧?」這種身世他常在說書人的故事裡聽到。
「沒錯,假的。」孫沁抬頭,麗顏漾著柔笑。可惡,不少人聽她這麼說都會一掬同情淚,覺得她為虎作倀是情有可原,他卻一點也沒被她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