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孫尋漏聽渾沌後頭那句含糊話語。
渾沌繞過他,到桌前替自己倒杯水喝,不說話。
「千驕兄,我知道你在刁難我,因為你不想把妹妹讓給任何一個男人,你對我有敵意也正是如此,你……你這是病態,這是愛戀自己親妹妹的病態!」
噗!渾沌噴出還沒下嚥的茶水。
被罵病態無關痛癢,他一點也不覺得那兩個字對他是羞辱,可是那只人類還說了什麼?!
愛、戀?
他,愛戀誰?!那隻小狐?!
他可是大尾的四凶之一,那種道行不滿五百年的小妖小怪想站到他面前都得自慚形穢趕快滾,他怎麼可能會愛戀一隻小小的九尾狐妖?不管她的毛皮有多軟有多雪白有多溫暖有多珍貴都不可能!
「我一定會幫百媚脫離你這種不正常的獨佔欲,她太單純,尊敬你、關心你,你卻想將她囚禁在你私心建構的世界裡——」
孫尋哇啦哇啦哇啦還在說,但渾沌根本沒聽進去半個字,他被兩道雷打中,一道叫「愛」,一道叫「戀」,劈得他眼前一片暈眩。
他的骨血裡沒有這兩字的組合,他知道什麼叫邪什麼叫惡什麼叫狼心狗肺什麼叫無情無義什麼叫喪盡天良什麼叫別人的痛苦就是我的快樂,那些就是形成他這具軀體的力量,當中就是缺乏了「愛」,那是他不懂的東西。
一定不是愛一定不是愛,他沒有愛過任何人事物,他不需要,會想獨佔那隻小狐,是因為還在她體內的力量,只要拿回力量,他絕對能毫不留情地扭斷她細細白白的頸子——呃,那條頸子他還滿中意的,不然……彆扭斷好了,不對不對不對,要扭斷,不扭斷怎麼剝她的狐皮……呃,不剝也沒關係,死板板的狐毛圈在他脖間也沒多好看,至少絕對沒有比留在她自己身上好看,反正覺得脖子冷時,就叫她自動跳上來圍住……
渾沌已經陷入左右拉鋸的矛盾中,每當腦子裡產生傷害百媚的想法時,就會有另一個想法馬上蹦出來阻止他。
這時,百媚回來了,她手裡端著一盤肉包子,小嘴裡還叼著一顆。她看見孫尋嘰嘰喳喳在說些什麼,而渾沌低頭沉思,眉頭皺得好誇張,最中間那條蹙痕已經快裂到額心隱藏起來的眼縫上,彷彿苦思著多困難的難題。
這兩個男人在幹嘛?看起來也不像在閒話家常。
她跳到渾沌身邊,用熱呼呼的肉包子去貼他的臉,故意要嚇他。
「渾——」叫錯,趕快改口:「千驕!」
「喝!」渾沌幾乎是彈跳起來,不是被肉包子燙的,而是被她那張笑咪咪的俏顏給嚇到——因為他正想到狐腦袋可以拿來點綴腰帶,但又覺得一顆死氣沉沉的腦袋瓜子不如一個燦笑如花的她來得順眼。
「你們在聊什麼?我也要聽!」她勾住渾沌的手,纏著問。
聊?他和那只人類沒什麼好聊。
「我只是和千驕兄說些關於你的事。」孫尋回答她,輕描淡寫的。他看向渾沌一眼。「千驕兄,請你記住我方才說的話,我的決心不會改變。」
話?那只人類說了什麼嗎?他沒有認真在聽耶,只記得最後那句「這是病態,這是愛戀自己親妹妹的病態!」後頭孫尋還吠了啥,都沒入他的耳。
他有漏聽什麼重要的話嗎?
應該沒有,這只人類會說的也不過就是那些廢話。
渾沌一點也不想在這只人類身上花費精神,也懶得追問,搶走百媚燙他的那顆肉包狠狠咬了幾口,完全忽略掉孫尋那雙暗沉下來的眼神——
第六章
「渾沌,你這樣太過分了!」
百媚跺腳,氣呼呼地掉頭跑走,留下渾沌滿頭問號,被斥責得莫名其妙。
過分?他做了什麼過分的事?他不過是賴在床上睡到過午沒醒來而已呀!
渾沌伸伸懶腰,一手爬梳著長髮,從榻間下來。他的臉色仍有些蒼白,不過精神比幾日前好許多,他掬水潑臉,以乾布拭淨,將自己隨意整理好,要去找那隻小狐問個明白。
他推開門,正巧看見百媚跟在孫尋身後往主屋方向離開,孫尋還低著頭,靠她靠得很近,在說些安撫她的話,她嘴噘得半天高,一點也沒被孫尋逗笑。
渾沌想追去,兩人早就拐進水池假山後,不見蹤影。
「搞什麼呀?!跑進來吠我一句又跟別人跑了?」到底過分的人是誰呀!
渾沌好不容易迷路迷到了飯廳,一大夥人老早就吃飽喝足,孫尋還帶百媚上街溜躂去了,只留下一桌子剩菜剩飯,渾沌老大不爽,一頓飯沒吃餓不死他,他可是曾經長達千年沒進食,這種殘渣,他不屑吃!
渾沌傲然轉身,回自己房裡繼續睡。
這一睡,當空高掛的烈陽悄悄挪到山邊,緩緩沉下,又過了大半天。
「渾沌!你怎麼可以這樣?!」
百媚又在跺腳,一樣是吠完又跑,渾沌被吵醒,眼睛一睜開,她已經不見人影,他扯開被子躍下追上,踏出門檻,遠遠走掉的那兩條身影會不會貼靠得太近了點?!小條的是百媚,大條的是孫尋!
混蛋小狐!是故意吵醒他來看她和孫尋這對姦夫淫婦相親相愛嗎?!
太可惡了!渾沌忿忿地追上前,卻沒追到人,在大廳從孫府管事的嘴裡聽見:「少爺和百媚姑娘去布料鋪了,少爺要做十幾套衣裳給百媚姑娘,少爺待百媚姑娘真是好呀。」
原本就沒有好脾氣好耐心的渾沌一把火在心頭燒,燒得辟哩啪啦。
他乾脆在大廳主座一坐,雙手抱胸,就在這裡等那兩隻回來!
他非得弄懂那隻小狐到底在指責他過分什麼?!
將近半夜,百媚和孫尋終於回來,還大包小包採買了一大堆物品。
渾沌鐵青著臉,好視力讓他遠遠看見百媚笨手笨腳地絆到裙擺時,孫尋多體貼多慇勤地攙扶住她,然後藉著攙扶,那只毛手就理所當然牽著她沒再放開,爛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