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姊呢?」
「……家裡有事回去了。」她倒了杯熱茶給他,選在離他最遠的沙發落坐,低垂著眼。「你會暈車,這段山路不短,是什麼重要事讓你特地開車過來?……是趕辦家安的姓氏嗎?」除此之外,她想不出理由來了。
李君蒙喝了口熱茶,始終瞅著她紅腫的雙眼,明亮的燈光底下,她白皙的臉龐,哭紅的大眼睛,看得他更為內疚。
「以人,我今天見過薛以王了。」
「你見他……做什麼?」她全身一僵。
「這麼多年來,家安受他不少照顧,禮貌上向他道謝。」他淡淡說道。
薛以人始終避著他的目光終於對上了他,沒有接受他的說詞,反而說:「是以王……他說了,所以你才特地來找我,想瞭解事實真相?」
「你怎麼猜到的?」要不是她剛才驚訝的表情,他會以為是薛以王打電話來過了。
「當年那件事是以王人生中唯一的污點,在我選擇和他成為共犯時,他之所以沒有為我解釋,目的只是要我和你離婚;但是我因此背負一身不潔的罪名,這不管經過多少年,他心裡都是不安的。既然你們碰上面了,我想他一定會為了還我清白,說出這件事。」她緩緩扯起嘴角。
李君蒙瞇眼,突然內心一把無名火翻湧而起,「你就這麼瞭解他?他對你當真如此重要,值得你為他犧牲我們的婚姻!」
「我跟他做了十多年的姊弟,生活在一個屋簷下,我當然瞭解他……不,其實我還是不夠瞭解他,我沒有看到他對我的感情,我傷害了他。」她淡淡歎了口氣,接著說:「以王對我而言確實很重要,是他給我一個家,甚至是他把我從死神的手裡搶救回來,我的命是他的,他對我的好更無話可說。如果我能早一點知道他對我的感情,我會跟他在一起。」
「那真是遺憾,我的出現讓你們無法成為一對恩愛夫妻!」
「君蒙,你今天不是來瞭解實情的嗎?我只是把實話告訴你。」她終於發現了他的火氣,莫名地瞅著他怒目切齒,狐疑地說:「經過這麼多年,我以為你早已放下,難道你到現在還恨我嗎?」
「既然你這麼想報答他的大恩大德,為什麼少了我這個阻礙,你反而沒有跟他在一起?」他沒有回答她的話,反問她。
她沉默了下來,只是望著他不言不語。
她澄澈的眼神不曾因為歲月累積而蒙塵,反而是他,商場打滾多年,看多了爾虞我詐,任身邊女人來去,他……也許就像水珒玲說的,他變了。
李君蒙扯起眉頭,從一雙毫無雜質、清澈的眼神中逃開了,轉開了目光。
薛以人一怔,這才發現自己盯著他看,臉紅地低下頭。
「已經……很晚了,你可以睡家安的房間。」她起身,打算關門就寢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她背對他,目光落在窗外那道高牆,「因為我知道,以王他要的,不是報答他,而我……我很愛他,但那不是愛情。」
李君蒙皺起眉頭,「你剛剛不是說,如果你知道他的感情,你會跟他在一起嗎?」
「嗯,如果我先知道他的感情,而不是先和你談戀愛,我想,我會以為那就是愛情;當然我也有可能在後來愛上他。不管如何,在當時我先知道他的感情的話,這輩子我都會跟他在一起。」
「但是你認識了我,而且愛上我,你嘗過愛情的滋味,所以……以人,你最後沒有選擇薛以王,是因為我嗎?」因為,她還愛著他?李君蒙忽然發覺心臟狂跳了起來。難道……他始終愛著她?
她一怔,望著那道高牆的背影顯得有些僵硬。
「我又忘了一件事。」她回過身來,懊惱地敲了敲腦袋。
不安分的心臟默默歸了位,他狐疑地聽著她跳脫話題的言語。
「我常常忘東忘西,生下家安以後,情況更嚴重。我忘了……跟你離婚以後,我好像跟以王說過,暫時不要再見面……結果,我就忘了再見他了。」薛以人一臉困擾,為什麼她會直到李君蒙出現了,才想起這件事?
「你是說,你跟薛以王已經十多年沒見面了?你沒回去看過你父親嗎?」李君蒙愣住,錯愕地望著她。
「只回去過幾次,因為爸爸經常會上來。這兩年他出國了。不過我回去的時間以王都在公司,我想他忙,沒去找他。」薛以人忍不住又敲自己的腦袋,有些傷腦筋地低喃起來:「以王的個性太嚴謹、太認真了,他會不會以為我還沒原諒他,一直在等待?」
李君蒙並不同情害他的婚姻破碎的薛以王,只是一想到這十多年來,薛以王也跟他一樣不曾再見過薛以人一面,莫名躁鬱的心情便一掃而空,嘴角彎了上來。
薛以王真是一個可憐的男人,十多年前不懂得對深愛的女孩表白,還可以說是因為年紀太輕,沒有經驗,情有可原。
十多年來一直到現在,他難道還不明白自己愛上的是一個怎樣遲鈍的女人嗎?薛以人絕對不是可以站在原地等待的女人,甚至愛她就絕對不能放開她的手——
李君蒙忽然一怔,緊緊握著雙手,注視著眼前的女人。
「現在已經太晚了,明天我再打個電話給以……」忽然目光碰在一塊,她腦中一片空白。那是一雙曾經相當熟悉,如今卻陌生的熾熱眼神,她的心莫名地怦怦跳了起來。
李君蒙走過來,拉起她的手,牢牢握在手裡。
她訝異地低頭,望著他的手,趕緊抽出手來,反握住他的手,「你的手好冰!」
「以人……」
「你怎麼穿這麼薄?山上比較冷啊!」她摸著他身上的衣料,更嚇了一跳,「你等一下,我馬上去煮姜茶。」
「以人,我……」李君蒙看著她的背影匆匆跑進廚房,本來要叫住她,卻打住了。
十多年前,他和薛以王的自私同時傷害了她,無論如何,他不能再重蹈覆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