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說:「映藍,你喜不喜歡在家脫光衣服野蠻地用餐?」端起剛做好的墨魚鑲飯。
她聞香低頭,纖指抓起沒切塊的飽滿墨魚身。「好燙!」倏地丟回,她甩著指。
他笑了起來,低頭吹涼些,咬斷一口,送上她嘴裡。她吃下,舔他唇邊的醬汁。
「好吃嗎?」景霞躍邀功似地看她。
溫映藍美眸嬌瞪。「你隨便進我家的廚房、開冰箱、還用食物櫃裡的米跟番紅花香料?」
景霞躍彎弧唇角,把瓷盤往一邊擺,也坐上料理台,抓取食物,咬一口,餵她一口。兩人親密分享、共食,吃完他做的墨魚鑲飯。
溫映藍回味著唇裡的滋味。「景霞躍,我與荷庭談戀愛從來沒有這樣亂來——」嗓音停了停,她挪動身子,輕巧地,坐到他穿牛仔褲的腿上,眼神也是,輕巧地,像小舟,飄來與他幽深的黑藍雙眸交會,她說:「我們是談戀愛,不是冒險。」
景霞躍閉了一下眼。
想起阿波裡奈爾了——
你的眼睛是水手,駕馭
那艘自愛之港出發的船
多溫柔啊,每一道
在西班牙緯度的波浪
我心中眾多的潛水艇
航向前去守候
這載滿你熱情目光
喧鬧之合唱的驕傲船隻
她十個月沒見過他的雙色眼睛,他不是來修什麼儀器的……
景霞躍張眸。她的臉龐如此認真而可愛。他吻她。「我該走了——」
她點點頭,離開他腿上。「你還會來嗎?」
「明天給你帶berlingot過來。」他說,吻吻她的發旋,走出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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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人——不知是剛到,還是等很久——佇立在溫家玄關門外。
踏出門,景霞躍頓了一下,瞇起劉海微遮的左眼。
他脫掉了眼罩……皇荷庭眸色深沈,面無表情對著景霞躍。
「你找映藍嗎?」景霞躍語氣從容地說:「她還沒睡,你可以按門鈴——」
「我趕稿,煩悶,出門走走,順便把忘了交還給映藍的berlingot帶來。」皇荷庭平聲平調,聽不出有什麼特別的情緒起伏。
景霞躍看了眼皇荷庭手上的紙袋。「你拆看過——」他說。
「袋口是開的,一清二楚。」皇荷庭回道。
「你跟她在一起多久?」景霞躍問得有些挑釁。
皇荷庭靜默了十秒。「今天是十個月以來,唯一一次見面,十個月前,一年見三次面,不像中學時期那麼頻繁——我現在的重心是創作。」
「比她還重要?」景霞躍語氣輕蔑。
皇荷庭沒回答,僅是把手上的紙袋交給他,轉身朝電梯廊廳走。
景霞躍追上,道:「我只告訴你一次——我跟她在一起,很親密。你只有現在有機會揍我——」
「作家的雙手很重要。」皇荷庭打斷他,按下電梯樓鍵。「映藍從沒放對布丁匙的位置,這種錯誤在皇家連我妹妹也不曾犯。映藍的父親也不認為她該把時間花在那種家務事上,他很早就幫她選定了松亞傑——」電梯來了,他退去。「映藍若是嫁給他,」琥珀色雙眸沈看站在外面的景霞躍,再道:「我會祝福。」
景霞躍抓緊手裡的紙袋。「我們不會再見面,是嗎?」
「Arrivederci。」電梯門閉合,皇荷庭從頭到尾沒有一絲表情,像電影劇終銀幕般地消失了。
第八章
皇荷庭與她很難再相聚——
沒回義大利時,她和景霞躍每在一起一次,便寫一次郵件給他,說回來要去他家找他母親學做餅乾蛋糕葡萄派,可回來十個月,她一次也沒去他家,她每天吃 berlingot,忙於古生物課業研習,對某些事的感覺漸漸轉淡,直到在街上遇見他們兄妹,她去參加他父親的生日餐宴……然後,凌晨接近天亮時,她發郵件給他,他回了——這是他第一次回復她的郵件——只說他正忙趕稿。她知道他創作時,討厭被人打擾,回這郵件,明顯要她別打擾他。恐怕是十個月前,她打擾他太多,這次他忍無可忍才回信,她明白。
幾個月後,他的新作出版了。他父親的研究團隊展開新計劃,他跟著參與,進行下一本書的靈感收集——他的時間不想被創作以外的事佔據,一點點都不行,這樣的他,她早就知道、清楚的。
「你想和他組成家庭,是希望在他徹夜趕稿時,做餅乾蛋糕葡萄派,送進書房給他吃嗎?」
「荷庭從來沒吃過我做的東西……」溫映藍看著這陣子天天來她家、差不多住下了的男人。
景霞躍朝她一笑,遞出手上最新出版的冒險小說。「要買嗎?」
溫映藍搖搖頭。「荷庭從來沒送過我他的作品——」
「書嗎?」他說,把小說放回架上。
「什麼都沒有。」溫映藍拉著他,走出書店。「他沒送過我月下香、蝙蝠皮雕,也沒送過我berlingot……」
景霞躍牽緊她的手,聽著她甜柔清脆的嗓音,唇角略略勾挑。她什麼事都對他說,她知道他耳力好,她說什麼,他都會聽進去,深深聽進心底。不久前,種在她家露台的羊齒蕨枯乾了。她好長一段時間忘了澆水,千萬年不滅絕的古生物,終是死掉。她告訴他,雖然她父親希望她嫁給松亞傑,可她一直覺得松亞傑像個兄長,她也不想她和她的丈夫是她父母的複製模式。
她和他,兩人像情侶,慢悠悠地散步,行過海神噴泉,傍晚的夕光,像石榴汁的顏色,染照臉龐,他們回到那晚的蜜蜂噴泉前。
她一樣坐在不大的水池邊緣,說:「景霞躍,其實我比較希望在研讀古生物學累了時、餓了時,有人送墨魚鑲飯到書房給我吃……」
景霞躍頷首。沒必要告訴她那晚男人之間的事,如果他真要說,早說了。此刻,他更覺得永遠無須說,就讓它成為被蝙蝠吃掉的蟲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