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我給你唱支曲子吧?」男孩在她身後扯著細嫩的童音唱道:「舊酒投,新酷潑,老瓦盆邊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閒吟和,他出一對雞,我出一個鵝,閒快活……」這孩子唱得抑揚頓挫,古同低起伏,很是有趣。
安雪璃終於又回過頭來,「孩子,天色不早了,你該回家去了。」「姊姊不喜歡我唱的曲子?」男孩還執意要表演給她看.「這是我從戲文裡聽來的,我每次一唱,我娘就是有再多的煩心事都會笑出來的.可是姊姊為什麼不笑?」「因為姊姊笑不出來。」她走入屋內,反手關上門。
那男孩一躍而下,對始終默默站在自己身後的人說:「城主,我沒讓夫人笑,是不是就領不到賞銀了?」夏憑闌搖搖頭,他拿出一錠銀子放在孩子的手中,低下身說:「不,你做得很好,倘若你明天還能來,我還會繼續給你賞銀。」「謝謝城主!明天我一定還來!」男孩歡天喜地地跑掉了。
安雪璃發現這幾天那男孩像是故意似的,一次次跑來找她,有時候借口說有東西掉落到院子裡了,有時候甚至連借口都不找了,只說來看她。
初時她幾乎什麼話都不回答.只是靜靜地坐著,後來他的話越來越多,讓她很難繼續無動於衷下去,偶爾和孩子對上幾句,於是她知道他叫「牛牛」,家裡只有一個母親。
「我爹常年在外面做生意哦,根本不回來,所以我現在都記不清我爹長什麼樣子了。」牛牛說起這句話時滿臉都是抱怨。
「你恨你爹嗎?」安雪璃問道。
「恨?什麼叫恨?」「就是比討厭還要厭惡這個人。」牛牛想了想,「我不討厭爹,爹每次回來都會給我買好多好吃好玩的東西。」「看來你爹也是真心疼愛你。」她幽幽地想著,似是自言自語,又好像在寬慰別人,「所以你也要真心地愛他,千萬不要失去後再追悔莫及。」「姊姊,你說什麼?我不懂。」牛牛困惑地看著她.然後又恍然大悟地說:「哦!我知道了,姊姊一定是有想見的人,可是卻像我和我爹一樣,總是見不到,是不是?」安雪璃一驚,難道她的心事連孩子都知道了?
牛牛笑著說:「姊姊皺眉頭的樣子和我娘說起我爹時的樣子好像,我娘還常背一首曲子,不知道是不是在說我爹……自送別,心難捨,一點相思幾時絕。憑闌袖拂揚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她渾身如遺雷擊一般。為何又在詩文中聽到了她和夏憑闌的名字?難道無論天上地下.他和她真的是綁在一起,解不開的夫妻結嗎?
如果真是如此,為何她和他的緣份會這樣淺?
想到這裡,她不禁笑了。
「姊姊笑了!姊姊笑了!」牛牛興奮地跳下牆,揮舞著手臂跑去找夏憑闌領賞。但是他不知道,夏憑闌想看到的.並不是她此刻嘴角邊這苦澀得如藥汁一般的笑容。
掠影偶爾也會來看看安雪璃,發現她都默默地獨自一人或彈琴,或看書,掠影和她說話,她也很少回應。
掠影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於是她去找夏憑闌,將她的情況告訴他。
「主人,有一件事屬下還要提醒您,女人的、心胸大多沒有男人寬闊。您想考驗一下夫人,或者氣氣她,這本無所謂,但是不要弄假成真了。
夫人現在是自暴自棄,滿肚子的傷感卻不敢和您說,我看您還是去和她坦白吧。」夏憑闌微蹙眉心,「有那麼嚴重嗎?上次牛牛還和我說他已經把雪璃逗樂了。」卜一個七歲小孩子說的話,能有幾分可信?
有句話叫「強顏歡笑」,您應該是聽說過的。」掠影到底是女人,最瞭解女人的心,「您若是真的心裡在乎她,就不要再折磨她了,我怕夫人把自己逼入一個死胡同裡,再想出來就難了。」這時候梨花齋的婢女慌慌張張地來稟報,「城主.夫人病了。」夏憑闌眉心凝結,即刻丟下手邊處理中的事務,快步奔向梨花齋。
第九章
安雪璃不能不病。
正如掠影所說,她的心胸沒有那麼寬闊,或者說在「情」字上想像的那樣心胸寬大,她的確將自己逼入了一個死胡同。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逼迫自己不再去管他們的新房和婚事,一切就可以獲得暫時的心情緩解。
但是這梨花齋內空空蕩蕩,再也沒有了夏憑闌的體溫和氣息,後的梨花齋幾乎完全變了個樣子。
她不知道這是他刻意命人做的,為的是怕她再想起那一夜被人險些挾持的可怕記億。她只是傷感在新屋中已經很難找到相公過去留下的影子,她就像是一個陌生人,住進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四週一片冰冷,無依無靠。她吃不下飯,也睡不好覺,所以最終病倒了。
一場突然而至的高燒擊倒了她,全身內外如火如荼的持續高燒不退,讓她的神智完全陷入昏迷。
她好像在昏迷中看到了對她和藹微笑的父親,於是她拚命伸出手想去抓住他的胳膊,大聲地喊著,「爹爹!」然而夢中的大喊在現實中只是抽泣的呢喃。
「夫人是有心事鬱結在胸,愁悶不發.昨夜大概又染了風寒,所以……」她聽到有人在說話,斷斷續續的,模糊不清。
「爹……父親……」她還在無力地亂抓,眼淚順著眼角斜流,「我想回家……」一隻清涼的手握住她的,指上涼涼的溫度讓她的燥熱好像退去了幾分。
「你的家就在這裡。」她聽到一個低沉而清徹的聲音說道。這聲音像是有魔力般,一議她煩躁不安的情緒也得到了些許緩解。
忽然間,指上的涼意一抽,離開了她的身體,她急得喊道:「別走!」「我沒有走,只是你該喝點水了。」那聲音又在耳畔晌起,然後一隻有力的手托起了她的後腦,有什麼東西抵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