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讓她覺得失落的,是在面對這些事情的時候,她的身邊連一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她平時是待人可親,然而礙於她的身份,親友們對她大多是喜歡中帶著些敬畏,下人們更是把她擺得高高在上,平輩裡只有許藍江願意和她交往,可卻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這詩中就是在言說她現在的處境嗎……不,如今的飛龍堡,哪裡還算得上是冠蓋滿京華?
父親去世的消息一傳出,不少武林中的同道前來弔唁。但是忙過幾日之後,安雪璃就發現來的人大多不懷好意,他們其實是來觀望飛龍堡今後的命運,關注這個曾經號稱天下第一堡的地盤最終會落在誰的手中。
這兩日明鏡從寶兒那裡聽來一些傳聞,據說江湖上已經為了誰是天下第一開始爭鬥不休。
看來父親的話真的沒有錯,這外面的世界遠比她所知道、所想像的還要紛亂複雜得多。
這一夜,安雪璃又離開了飛龍堡。
她不是要逃避,只是想找個清靜的地方,獨自一人好好釐清亂成一團的思緒。
老趙惴惴不安地趕著馬車,好半天沒有聽到她開口.終於忍不住問道:「小姐,我們到底要去哪裡啊?」她恍然回神,才想起自己還沒跟老趙說好要去的地方。可是能去哪一曇呢?她歎口氣,「青嵐山吧。」青嵐山上到處都是蕭瑟的風聲,這裡埋葬著她的母親,不久之後,她的父親也會麼口葬在這裡。
跪在母親的墓前,任那月亮的清輝漫灑在自己和墓碑之上,她歎息著坐了下來。「娘,女兒來看您了,女兒有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真希望娘能告訴我。」她帶來了心愛的古琴,琴聲橫放在膝頭上,面對著母親墓碑上幽紅的字跡,悵然地撥響了琴弦。
哀傷、秋心苦的琴聲在山林問迴響,她平心靜氣,試圖丟掉所有困擾她的心事,讓自己沉浸在琴聲之中,更試圖通過琴聲,找到所有煩惱之事的答案。
揉滑著琴弦,淚珠一顆顆地滴落在琴弦之上,生澀的琴弦劃疼了她的手指,割開了指問的皮肉,血滴混雜著淚滴一起滴落,染紅了琴弦。
只有在這明月之下,墓碑之前,她才會流磊出內心深處的,屬於女孩子的那份脆弱。
「看來如今借琴紆發鬱鬱之情的人,換作姑娘了?」幽然的聲音從山野問驀然響起。
她的手指一顫,又一滴血珠滴落在她雪白的衣裙上。
「是誰?」她顫聲問道。
黑夜中,一道黑色的人影緩緩逼近,那雙熟悉得一直縈繞在她腦海中的明眸照照生輝。
「是你?」她輕呼道,「你怎麼……會在這裡?」「這就是緣份吧。」他淡淡笑道。低下身,不避嫌地拉起她的手指,仔細審視,「我就說琴音中不該帶著這麼重的哀傷,用受了傷的手指去撥弦.疼的是琴還是心?」安雪璃怔怔地看著對方握著自己的手,並用一方雪白的手帕蓋在她受傷的指尖上。
「你,是來找我借曲譜的嗎?」他哼了一聲,修長的手指靈活地用帕子將她的手指層層包裹起來,未了,在她的手掌處打了一個結。「那件事情並不重要了,讓我先來問問你,到底為什麼事情傷心?上次見面,我以為你是一個開朗豁達的姑娘,什麼煩惱都不會留在你的心上。」「人……總是不要輕信自己的信心。」她垂下頭.「家父突然去世,家中有很多事情等著去辦,但是我卻無能為力。」「哦?」他挑起眉尾,眸中精光閃過.「事情很棘手?」「家裡在外欠下巨款,但是我一直不知道,表哥說只能變賣了祖產才能保住堡一畏的人。」「飛龍堡。」他緩緩念出這個名號。
「嗯。」她沒有去看他的眼,沒有意識到他話中的篤定,更不會察覺到他眼中閃爍的光芒是怎樣的詭譎多變。
「看來的確很棘手,難為你一個姑娘家要承擔這些。」他思忖了片刻,忽然問道:「我能幫你什麼嗎?」「你?我們萍水相逢……多謝公子有這份心。」安雪璃趕快道謝,內心暗忖飛龍堡現在猶如一個看不見的無底洞,怎麼能拉外人也來膛這淌渾水?
他幽幽笑道:「你不必為我擔心,只是不知道你們飛龍堡到底欠下多少銀子?一萬兩?三萬兩?還是五萬兩?」這些數字抽得她、心疼,搖搖頭,「表哥沒有和我說,不過看帳簿上的欠帳,只怕要有將近十萬兩銀子才能擺平。」「的確是很大一筆。」他的聲音停了停,「你那個表哥有沒有除了變賣祖產之外的好辦法?
而且你怎麼那樣信任他,甘、心把家裡的一切都交給他去處理?他若是變賣了祖產,不會中飽私囊,侵吞公款嗎?」安雪璃怔住,這些事情她從沒有想過。
「你就像是一隻被豢養得很好的小綿羊,隨便一頭豺狼就可以將你叼走了。」他摸著下巴,開著不合時宜的玩笑。
她眨了眨眼,低聲道:「多謝你的提醒,不過這並不好笑。而且,身為安逸山的女兒,我不會是一隻待宰的羔羊,周圍的人也並非都是豺狼。」「是麼?要不要打個賭,賭你那位表哥對你家的產業不懷好意?」他閃爍的眸光終於落入她的眼睛,讓她很是不悅。
「你不瞭解我表哥,不應該對他做出這樣不公平的臆斷。」她又甩甩頭,「算了,這本是我家的私事,不該和你說這麼多。」她抱起琴,起身準備離開,卻被他忽然一把抓住了手腕。他從下向上仰望著她的臉,那是一種專注的凝視。雖然現在的姿勢是她站在高處,但是她卻覺得他的目光好像在居高臨下地審視著自己,甚至是看透了她的內心一樣。
「公子請放手。」她低聲說,這樣的肌膚接觸算是輕薄了。
「我此刻的放手,也許是為了以後更久遠地握住。」他說了一句聽似高深莫測的話,隨即直一的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