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就可以了。」怕他不懂,她好心地再提醒一次。
軒轅徹眸色複雜的直瞅著兩人小指相扣的指節上。
已經有多久沒人敢如此大膽地走近他,如此肆無忌憚地與他對話,又如此親密地勾住他的指……
自六年前發生那件事後,從此下人皆不敢上前與他攀談,就連原來管帳房,如今被拔擢為總管的數宇亦不敢太過造次;子矜名為義子,但卻是抱著贖罪的心情跟在他身旁,除了一色,他身旁再無任何可與他談心知心的人。
軒轅莊商行遍佈南北各大重鎮,就連皇上也對他禮遇有加,高官貴人莫不想與他攀上些許關係,表面將他奉若上賓、以禮款待,不過是利字當頭刻意討外罷了。
因此他忙於商務,不讓自己發現,其實他很孤單……
「莊主?」
軒轅徹恍惚的回神,在他面前的,是雙澄澈無垢的眸,裡頭填滿毫不掩飾的擔憂。
為什麼?他和她並無深交,只是主子和下人的關係,為何她會擔憂他?
不想再細想,長臂微使勁,她輕易地落入他的懷裡,在寬鬆袍子底下的清瘦身軀,頓時暖了他荒蕪許久的心。
「莊莊莊、莊主?!」花弄月埋在他懷裡驚呼,手微揚,打翻了桌上的酒壺,落地鏗鏘了聲,卻不見半點液體灑出。
酒壺落地的聲響適時拉回軒轅徹有些渙散的心志,他隨即鬆開了她,暗惱自己竟還想要一個女人的溫暖。
他一鬆手,花弄月二話不說地跳開,蹲下身拾起酒壺,輕咳兩聲掩飾尷尬。「莊主,你的氣色不好,還是早點休息吧。」真是的,突然摟得那麼緊,嚇死她了,他的身體好熱,像是要融化她似的,讓她快要心律不整。
軒轅徹不禁羌爾。一個下人竟對著主子下令?
「還有,也別再喝酒了。」她把酒壺往桌面一擱,卻發現好像有哪裡不太合理。「莊主,這酒已經喝完了。」
「嗯。」他重振精神,努力把心神放在帳本上頭。
水眸轉了一圈看著他。「換言之,你在這裡待很久了?」
「那又如何?」
「其實你是擔心小姐的吧?!」她幾乎肯定了。
也許,基於某些原因,他不便入房,但又擔憂,便在外頭亭子守上一夜,邊守邊喝酒,酒壺都空了,可以猜想他待了多久。
握在手中的筆一頓,半晌軒轅徹才粗聲斥道:「回房去!」
「擔心就進去看嘛,剛才幹麼躲在外頭偷瞧?」她笑嘻嘻的,突然發現這人哪,不擅於表達自己,可愛得很。
「偷瞧?」他微抬眼,眉微擰。
「還想賴?」她笑盈盈的,雙手挽上他的臂,想拉他進院落,卻驀然發現——「你體溫真高!」
隔著衣料便覺得他體熱,剛才被他摟進懷裡,也覺得他身上很熱,難道說他也……沒細想的,手已經撫上他的額頭。
軒轅徹瞪大眼,難以置信她竟膽大包天的以下犯上,正想要出口喝止,卻聽她喊了起來。
「你在發燒啊,莊主!」
「我?」發燒?什麼意思?
「你感冒了!」
「感冒?」這是哪兒的方言?
「你染風寒了!」這下懂了沒?厚,有夠難溝通的!
這還真奇了,守著小姐的她沒被傳染,反倒是在外頭的他……啊啊,該不會是那日他為了救她,被她弄濕了大片衣裳所致?
她從小就是個健康寶寶,大病小病從不上身,但這人就不同了,他得要日理萬機,還要在這兒吹夜風,不感冒才有鬼!
「走!回房!」她再次拉起他,嬌小的身子竟意外拉得動他。
「你在幹什麼?」他不悅地甩開她,卻頓覺腦袋昏沉,腳步跟嗆了下,往後退上幾步。
花弄月見狀,趕緊再上前扶住他,不忘念他兩句。「感冒了就認命一點,回房休息,我幫你叫大夫。」
「根本不礙事。」他嘴硬得很。
原來他是染上風邪,今夜才會多愁善感了起來。
「什麼不礙事?你臉色差得很,腳步又站不穩。」靜寂的夜裡,她的大嗓門立即引來了院裡的下人,就連總管數宇也聞聲而至。
「莊主,發生什麼事了?」甫過三十的數宇忙著莊內大大小小事,早忙出霜白雙鬢,面目憔悴。
「我沒事。」軒轅徹不快地瞪著驚動他人的大麻雀。
「你在發燒還說沒事?」她知道她不該雞婆,可這事也與她有關,她實在不敢不管。「總管,莊主染上風寒了,還不快將他扶回房內,趕緊差大夫過府?」
「這可是大事,莊主,一切以身體為重啊!」數宇快快迎上前去撐住他有些搖晃的身形。
軒轅徹閉了閉眼,咬牙道:「帳本就交給你處理了。」
「嗄?」不要的吧,那可是有上百家商行的帳……
「放心,還有我呢。」歎口氣,花弄月將石桌上的帳本大略看過一遍,發現不難上手,隨即收妥,一手撐住他另一頭,無視他驚疑的目光,快口指揮著。「走走走,先回房再說。」
「啊……對對對。」
對了老半天之後,數宇又皺起眉來。他在跟人家對什麼呀?他才是總管耶,怎麼她的氣勢比他還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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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內像生出一把火,凶狠地啃噬著他。
軒轅徹渾身乏力,頭昏腦脹,卻連哼也沒哼上一句,只是靜靜等待不適隨著藥性慢慢褪去。
「還很不舒服嗎?」
輕亮的悅耳嗓音在他耳邊輕盈溜過,像是一陣初春的微風,拂入他飽受火焰熾燃的身心,竟覺舒爽不少。
下一刻,微涼的指撫上他的眉,還伴隨著她的歎息。「哎,早點看大夫不就得了?拖得病情加重,你爽快了?眉皺得這麼緊,肯定很不舒服吧。」話到最後,竟蘊藏著她向來不吝於給予的擔憂。
他冰凍多年的心,竟被這短短幾句話給烘暖了。
軒轅莊向來一脈單傳,娘又死得早,從小他跟在爹的身邊習商習武,忙得無法有自己的情緒,成親之後,妻子的離去,一連串的醜聞,讓他更不知該如何面對,只能把自己埋首進莊務和商號裡,好讓自己無法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