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衝進廟裡,她立刻關門,臨時找不到門閂,連神案都拖來擋門。情況危急,孔聿只得把疑問拋到腦後,幫著拖神案抵擋外敵。
馬蹄聲來到廟外停住,門上傳來用力的撞擊。「裡面的人給我出來!」外頭的人怒聲大喝。
「我說是她你就不信,要是在客棧就逮住她不是簡單得多嗎?」另一名男子喋喋抱怨。「她那張臉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
「妖女,快開門!」被罵的人顯然越來越火大,厚重的木門被他撞得不住搖晃。
孔聿和莫子歡必須奮力抵著,才能不讓門被撞開。
「離開門口。」冷不防,身後傳來警告,莫子歡驚駭回頭,看到一個跛腳男子拿著長劍陰狠地指住她——他競趁著他們忙著擋門時,偷偷地從窗口爬了進來!
莫子歡陡然抄起案上的香爐往他擲去,飛揚的香灰侵入了眼,痛得那人哇哇大叫。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突然間聲音沒了,莫子歡已抽出匕首筆直地刺進那人的心窩,結束了他的生命。
「三弟,你怎麼了?回答我啊!」外頭的人心急不已,更加奮不顧身地撞門。
所有的事在頃刻間發生,不曾經歷江湖血腥的孔聿被她的冷狠震得怔站當場,這一失神,讓門外的人覷得機會給撞了進來,強力的撞擊連同神案將他撞得摔倒在地。
莫子歡很清楚她只能攻其不備,對方一闖進廟裡,不等他看清狀況,她已拾起被殺那人的長劍刺了過去。
雖然屋內的昏暗讓男人一時無法適應,但單憑聲音已聽出攻勢,他輕易避了開,隨即掌力一吐還擊回去。
莫子歡驚險避開,雖沒被打中,但對方強勁的掌風仍刮得她往後踉蹌,撞上了身後的神案。
「你殺了我大哥,又殺了我三弟,我要你償命!」男人皆紅著眼,手上運勁要再痛下殺手。
莫子歡無路可退,這一刻,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跨步,掌力朝她使勁擊出,突然間她的視線被遮蔽了,有人擋在她身前,為她接下了這一掌。
她無暇細想,本能地往旁一躍,手中的長劍乘隙激射而出,沒料到有此變故的男人來不及防備,被長劍穿透胸膛,不可置信地張大眼往後倒去。
閻羅殿前走了一遭,莫子歡心驚膽跳,一回頭,她怔住了——她看到孔聿神色痛苦地倒臥在地,大量的鮮血不斷地從他口中湧出。
痛……好痛……強烈的痛楚讓孔聿幾乎無法思考,無意識地發出呻吟,五臟六腑像被震碎了般,每一次吐息都痛得他難以承受。
他恨自己的武功不夠高,什麼忙也幫不上,能為她擋下這一掌,他直想感謝上蒼,再痛都無所謂,只要她平安無事就好了,這樣就好了……
「咳、咳……」他突然激烈地咳了起來,又嘔出大量的血。
莫子歡走到他面前,並沒擔心地蹲下審視他的傷勢,也沒有焦慮地關懷他的情況,她只是站在那兒,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他會死。這掌打得太重,把他的臟腑全震傷了,她沒有內力可以渡氣助他療傷,也沒有藥可以暫時先吊住他的命,他死期到了,人命就是這樣,脆弱得很,她早看多了。
以往深植的無情佔據了整個腦海,她的心驀地抽了下,又一下,但那種感覺是之前不曾有過的,她只能選擇漠視,緊緊攀牢她所熟知的情緒和思想,她的表情變得好冷好冷,淡然的視線像在看著地上的螻蟻。
孔聿試著將她看清楚,但身上的痛讓他的視線變得模糊,昏暗中他只看到兩點星芒在隱隱閃耀,冷若玉石,和前天她冷言回應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你一點惻隱之心都沒有嗎?
我是沒有,如何?
那時的對話,清楚地浮現腦海。剎那間,他明白了,沒有什麼能在她心上停留,她沒有情,沒有心,包括他。
原來,這些日子的相處依然改變不了他在她心裡的地位,對她而言,他和一個陌生人沒有兩樣,即使為她擋下一掌,仍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她伸手抽下髮簪,如絲的長髮滑散開來,美得像幅畫。孔聿虛弱地半睜著眼,最後一次將她的美斂進眼裡。
莫子歡鬆手,髮簪掉在他身上,然後滾落在地。
到此為止。她不用再聽他囉嗦,不用再被人束縛,一切到此為止。救了她又如何?他自己要幫她擋這一掌的。
心裡那抹不明的波動愈漸擴大,她只能不斷地用冷硬填滿所有的心思,說服了自己,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聽到她離去的腳步聲,孔聿的唇畔浮上淒苦的笑,手無力摸索,找到了那根髮簪,握進掌中。
他早知道的,卻還存著一絲希冀,直至此時,才被她用深刻的絕望殘忍喚醒,狠狠地將他的心絞擰成碎片,比身體的痛都來得劇烈。
恨她一視同仁的無情,恨自己還是愛著她,如果時光能夠倒回,他依然會選擇救她,義無反顧地救她……他閉上眼,眼前浮現她戴上髮簪時的笑。
只要能看到那張笑靨,他已經別無所求了……
*** *** ***
出了小廟,莫子歡看到那兩人騎來的馬,想也不想就躍上其中一匹急馳離開。
她不斷震抖韁繩催促馬兒快跑,像是要逃離洪水猛獸,但不管它跑得多快,迎面而來的風刮得臉蛋生疼,那種奇怪的感覺還是如影隨形地跟著她。她只能咬緊牙,放空心思,專注地看著前方。
不知奔了多久,眼前出現了一個小村莊,幾名孩童在村口前嬉戲,看到一匹馬兒瘋狂地朝他們奔來,嚇得尖叫四散。
你就不能慢一點嗎?他們都是些孩子,你這樣很容易傷到他們的!
耳邊彷彿響起了怒斥,莫子歡勒韁停馬,直覺就要反擊回去,一轉身才驀然驚覺那人已經不在。
她失神地下了馬,被風吹散的發披散她的肩頭,更襯出她的無助。她環顧四周,連馬兒乘機奔離都沒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