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他踏進夜晚沁涼如水、燈光朦朧的園林,她確實感受到屬於北方初冬的寒意了。
池塘上的水榭內,下人早已快速地將主子爺和夫人的晚膳送來、擺上桌。
洪夏衫先動手為他夾了好幾樣菜,然後自己才吃。
路雲深一臉笑意滿足。
「你今天在家做了些什麼?今天過得好嗎?有沒有想我……」每回為了工作必須離開有她的溫暖床被,已經變成他一天之中最艱難的挑戰。而他更不可能像以前在洪家一樣整日待在她身邊、參與她生活中的每一件事,心裡當然會有憾恨。他也曾想過乾脆帶著她出門工作,可他的癡想立刻被她打回票──她不是他,即使看著她、獨佔住她了,他還是永遠嫌不夠。
她的筷子突地一頓,但又立刻繼續動作。「今天沒什麼特別的,還不是和平常一樣。」沒打算跟他提她去見老夫人的事。
他卻敏銳地注意到她那遲疑的神色。「是嗎?」
心一跳,可她一轉眸,放下碗筷,對他現出惱意。「你扣了貴花嬸和翠萍三日的薪餉,是為了昨晚的事對不對?我說了昨晚是我自己的錯,和她們沒關係,你不能罰她們。」沒想到他竟真的責怪她們。
「她們向你告狀了?」他表情一惡。沒錯!他的確是懲罰性地扣了兩人薪餉。
「她們沒向我告狀,是我自己問出來的。」因為仍惦記著昨晚他沒答應她的事,所以她今天特意問了翠萍,這才知道他已經行動了。「小深,我們昨天不是討論過這事了?你若是為了我,不分青紅皂白對她們下了懲罰,你想以後誰還敢接近我?」試圖對他說之以理。
「哼,我沒賞她們五十大板已算仁慈了,你以為她們不知道?」再度記起她昨晚受困三個混混之中的畫面,他頰上肌肉抽動,臉現獰惡。「別替她們求情,夏衫,否則你會讓我心情很不好,我心情愈不好,她們就愈該死。」語氣硬冷嚴酷。
輕吸一口氣,她清楚若再說下去,真的只會害了她們。
唉!不知道她該動容或氣惱於為了她,他的無情固執……
好,她退讓一步,反正她已想到用私下另外補償兩人的方法。
幽幽睨了他鐵青的臉一眼,她默不作聲低頭舉箸,小口小口吃著她的飯。
路雲深雖然被她這一眼搞得堅強的心臟也忍不住停跳一下,但她明顯不再這事上和他爭執下去的態度,反而令他略生不安。
「夏衫……」凶悍的表情乍地緩下幾分,他半疼半惱地看著她,直到她被他瞧得蹙眉抬眸。「你明知道我的命令一旦說出口就是鐵律,你也不忍讓我為難吧?」只有在她面前,他才像只被馴化的萬獸之王。
其實她也明白他的難處,更何況他會盛怒的原因還不是為別的……搖搖頭,她回他淡淡一笑,主動伸手為他舀了碗湯。「好了,我不怪你了,先喝點兒湯吧,這是我用泡過紹興酒的紅棗特地替你燉的雞湯,你試試,」
與他成親到現在,今天還是她首次進路家的廚房。
路雲深的臉色馬上轉為驚喜,接過她遞來的湯,低眼看了看手裡的湯,再笑望向她。「夏衫,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感動地說著,一邊迫不及待地把碗湊近嘴邊,不怕燙地火速灌掉一碗。
好懷念又熟悉的味道!
以前他還在洪家時,夏衫偶爾興起便會用酒、甚至酒渣做出各種美味的佳餚讓他試吃,沒想到她今天會忽然下廚為他燉補湯;而闊別六年後,此刻再次喝到她親自烹調的好味道,難怪他的心情會一下子蕩到天上去。
看他如此捧場,老實說,她還滿有成就感的,而且他的好情緒也感染了她。
她一邊吃著飯,一邊應付他沒兩下就遞向著她的空碗,嬌顏的縱容笑意不曾停過。
而這一頓飯,兩人足足吃了半個多時辰才結束。
飯後,洪夏衫只讓路雲深陪著她在園子裡漫步了一會兒,便將他推回書房去。因為她知道,若是他的工作重要到非在今天之內完成不可,他耽擱愈多時間,回房睡眠休息的時間就愈晚,甚至有可能通宵工作──他已經有過幾次這樣的記錄。而在陪她、和他身體健康之間,她寧願狠心一點的推開他。
她沒機會問他工作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依照他一心只想要她做個無憂無慮路夫人的期望,其實她若真有心要知道,還是按老門路,問胡同或其他人比較快吧?
第四章
幾天之內,不只洪夏衫,幾乎整個路家上下都聽說了商行的幾個鄰城分行接連被劫,甚至被縱火,還因此出現傷亡人員的消息──這就是最近令路雲深震怒、幾個幹部面色凝重的原因。雖然事發當時分行人員馬上報官,同時展開調查,不過隨著這類意外接二連三發生,官府又束手無策,很快就警覺到製造意外的歹徒是針對路家商行而來,路雲深已經在最短時間內對路家名下的所有分行下達連串緊急指令。
幸而在路雲深動用明的暗的管道、全力追緝兇手的努力下,兇手的背景似乎有了一點眉目線索。
知道了這些事,洪夏衫雖然關心,卻不曾和他提過,而他也並未在她面前提起。
這一天,洪夏衫才從幾乎待了整日的酒窖裡出來,翠萍已經急著要幫她梳妝打扮了。這是因為洪夏衫一進酒窖,全副心神就專注在酒材上,根本早把答應今晚要陪同路雲深出席一場壽宴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翠萍可替她記住了。
隨著時間愈近傍晚,夫人卻似乎還沒有要出來的跡象;記牢主子爺交代的她,本來預備再晚一點就去敲酒窖的門,幸好夫人及時出來──她就知道,夫人真的把這事忘了。
不管!今晚可是夫人要在公開場合正式亮相,她一定要把夫人打扮得美美的。
洪夏衫其實有點兒後悔答應陪同路雲深出席宴會,不過不是因為怕那樣的場合,而是在酒窖裡待了一天、忙了一天,現在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吃東西和睡上一覺……雖然這是她最渴望的,但最後她還是沒依從自己的渴望,畢竟她已答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