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兒,你比我還出名。」水明月打趣道。
「若非我嫁了個出名的夫君,我又怎麼可能會出名呢?」余美人聰明的反褒他一句,順便奉上一記甜笑,然後岔開話題,「西大街今兒為何如此熱鬧?」
「初夏會有一次趕集是為了因應玄武廟的廟祭而辦,廟口還會有雜要班子助興表演,所以特別盛大熱鬧。」水明月解釋著,邊走邊替她擋去與其他人的肢體碰觸。
余美人頷首表示瞭解。兩人信步而行,一路上東看看西看看,何曾見過如此陣仗,她臉上帶著如同孩童一般的神情,每一個攤位前都駐足了好一會兒才離開。
「我在永樂城不曾見過這等盛大的廟會。」在茶鋪裡休息吋,余美人啜著涼茶,一邊拿著剛買來的檀香扇,揚呀揚的。
初夏還帶著微涼的清風,可西大街人潮洶湧,著實熱著。
「喜歡嗎?」水明月只手撐著下頷,漂亮的鳳眼在陽光下微瞇,呈現出另一種不同的風情。
讓人遠遠瞧了,還以為是兩個外型迥異的大姑娘相偕出遊,正在茶鋪歇腳呢。
「挺有趣的,今年逛不完的話,明年還可以再來。」
明年再來……
眸心閃動,他心下有了主意。
「定吧,咱們到玄武廟上個香。」休息了約莫一盞茶時間,余美人順了順衣襟站起身。
廟會最前頭的玄武廟,擁有百年歷史,信徒眾多,踏進香煙裊裊的廟裡,許許多多虔誠的信眾或跪或拜,人人手上拈著三住香,嘴裡喃喃念著心底企盼的願望,用最真誠的心向神明祈求著。
余美人拈了六炷香,三炷分給他,接著她雙腿一屈,跪落在地上,認真的拜了起來。
半句不吭,水明月也跟著跪在她身旁,用跟她同樣的堅定眸光凝視著前方被香煙熏得發黑的神像。
她拜得很虔敬,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從地上爬起。
「默念的如此久,你把接下來一生要許的願望都用盡了嗎?」水明月故意取笑她。
余美人面皮薄,禁不起被說些玩笑話,柔美的臉蛋一紅,她忙說:「我還有其他殿想參拜。」話聲甫落,她便朝後殿走去。
嘴邊勾起一抹笑,他並沒有立刻趕上去,而是讓僕人隨侍在她身側,以防她有任何不測。
余美人嬌小身影逐漸被人群給掩沒,水明月將目光調回主殿上的神像,揣測她方才究竟祈求了什麼。
她的眉心有著淺淺的刻痕,似有事困擾著她。
想起她凝重的側臉,他的心底竄升起一股鬱悶。
他確定自個兒不愛看她擰皺著一張小臉的表情。
夜,又深又沉,大地像被一隻大蓋子扣上,暗得連星子都看不見。
案上,燭火熠熠。
案後,一名有著魅人風眼,乍看之下雌雄莫辨的男人端坐著。
宛若深潭不見底的黑眸注視著面前攤開的摺子,那是早先派出去調查的探子送回的消息。
接著他攤開一張長安京的街道圖,上頭做了大大小小的標記,他對照過回報的摺子後,拿起紙就火燒掉了摺子,不留任何痕跡。
深沉睿智的目光沒有離開案上的街道圖,右手食指輕敲著案面,發出答答的聲音,在黑夜裡更顯響亮。
那些標記是余家茶莊在長安京的分號,是他覬覦已久的一塊廣大商機,光只是長安京就有不下數十間鋪子,余家賣的茶又是鼎鼎有名的好茶,這一塊市場說什麼他都無法放棄。
只是……
水明月垂下眼睫,握著狼毫筆的左手忍不住放下筆桿,輕輕撫上右手的玉石尾戒。
那是他心下有主意時的小動作。
突地,案上忽明忽滅的燭火熄了,在一旁隨侍的小廝連忙換上新的蠟燭。
「惠叔。」就這麼一明一暗之間,水明月拿定了主意。
「是。」夜夜跟著水明月處理帳冊的惠舜禾迅速步人書房。
「前日交予你辦的事,妥當了嗎?」
「是,已經依照王子的話下去辦。」惠舜禾臉上出現遲疑,猶豫的開口:「只不過……」
「想說什麼?」清朗的嗓音沉下來,顯然對惠舜禾質疑他的做法感到不悅。
即便頭皮發麻,明知自己僭越,但主子終究是給了他說話的權利,所以惠舜禾還是問出口:「這……呃……主子這樣仿真的好嗎?」
只有兩人知曉的問題讓水明月瞬間斂下了眼,風眸裡閃著玩味的光芒。
「這是我一開始的目的。」良久,他給了如此的答案。
他要把余家茶莊納入自己的事業版圖,娶了余美人還不夠,下一步他便要蠶食鯨吞整個余家。
原本他以為娶了余美人之後,余家茶莊便能不費吹灰之力手到擒來:但他太小看她了。或許表面上她看似柔弱,但天生就流著商賈的血液,讓她穩穩的掌握著余家所有分號,絲毫不因下嫁於他有所差別,余家和水家還是劃分出一條界線,井水不犯河水。
余家因為有了她主事,他始終無法名正言順的將之納入旗下,使得他只得重新佈局,為得到余家而使些手段。
也罷,多一點困難達成後的成果更甜美。
他知道憑妻子的聰慧定會想出解決的法子,或許還能看出是他從中作梗,想來便讓他覺得血液沸騰,能嗅到利益和挑戰的味道讓他興奮。
始終瞧著水明月的惠舜禾發現他眼中發亮的神采,隨即明白他的想法。
只是——
到底,重要的是余家遍佈天下的茶莊分號,還是那能泡出一壺好茶的當家?
第6章
這日,余美人難得待在府裡沒有外出。
每月的二十日是分號掌櫃送帳冊到艷府水家的日子,是以這天她只需要留在府裡等著審查帳冊即可。
當然,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如何?」溢滿擔憂的語氣從房裡隱隱透出。
站在門外候著的小廝同樣關注著裡頭的情勢發展,想聽到更多關於少夫人的事情。
一早,艷府上下瀰漫著刺人的陰霾氣氛,一干下人爭相走避。卻又在當家夫婦的房門關上後,如雨後春筍般——探出頭來,大膽點的跑到門前偷聽,膽子小的站得老遠,不斷用眼神和嘴形詢問偷聽的小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