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內,滿室駭人的岑寂,全由守在床畔的頑長男人散發出來。
原本用過早膳,余美人照例到門口送他離開,當馬車駛出中央大道沒多久,隨即有僕役趕上馬車,同他報告余美人昏厥的事情。
當下,艷城也甭去了,他讓車伕急急掉頭回府,而葛京早已讓人把余美人抬回房裡歇著,另外去請了大夫過來。
這會兒房裡除了躺在床上的人兒之外,只有水明月和葛京,以及被請來看診的大夫。
葛京冒著冷汗,瞧見那上了年紀的大夫,脈象把了半天工夫,越把頭越低,連眼皮都快合上了。而主子則是越看眼色越陰沉,臉色忒是難看,眸心都快冒出火花,老大夫還是慢慢的醫,徐徐的把脈。
這看得葛京宜著急,連聲催問:「怎樣啊?」
「唔……」也不知道年邁的大夫是在夢囈還是準備說話。
「到底如何?快說呀!」眼前這位可是艷府上下最寶貝的少夫人,如果少了根寒毛,雖然不是他的錯,但依主子現下的神情來看,等會兒的情況肯定不會太好。
冷汗悄悄從葛京頭上滑落至下頷,他甚至忘了伸手去擦拭,一雙眼骨碌碌的轉動著,眼角的皺紋微微顫抖著,額上的紋路更增添了幾條。他小心翼翼的覷著水明月的臉色,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主子有這樣的表情——
既冷淡又陰鷥。
水明月的太陽穴隱隱浮現出青筋,即便他一臉平靜淡漠,擱在腿上的手卻卻緊握成拳,洩漏了他的心思。
他說不出半句話來,怕一開口就是失控的咆怒。
到底是哪個辦事不力的下人去請了這個連把脈都快睡著的老大夫?
水明月殺氣騰騰的眼神直盯著老大夫,可老大夫渾然未覺。
好半響,年邁的大夫收回了把脈的手,慢吞吞地抬起頭,仍是一臉迷迷糊糊剛睡醒的模樣。
「呃……」老大夫面向葛京,瞇起眼,「你是水當家?」
葛京忙搖頭,退到水明月身後,「咱只是個管事的,大當家在這兒。」
「水大當家。」老大夫話一出口,跟著要跪下。
心頭一凜,水明月眼神更銳利。
葛京一邊將老大夫扶起,邊在心裡暗念是哪個不明事理的下人去請了這麼一個老糊塗的大夫回來,但嘴上還是問:「您別跪呀!到底咱們家少夫人如何了?」
老大夫被扶起,微喘著,氣息有些不穩。
「上茶。」按捺著最後一絲性子,這是水明月出口的第一句話。
待老大夫喝完茶順過氣後,水明月鳳眸閃著深沉晦暗的眸光瞪向他,克制後的低沉嗓音逸出,「她到底怎麼了?」
他要的不過是她昏厥的原因,並不是問如何讓人起死回生!
老大夫恍恍惚惚,隔了一會兒才像聽懂他的話,以非常緩慢的速度開口:「夫人……很好……」
「這很好的話,怎麼會昏了呢?」好半天才等著答案,卻不是個令人滿意的回答,葛京忍不住搶白。
太陽穴上的青筋一抽一抽的,丹鳳眼也瞇了起來。
「夫人……很好……」老大夫重複,斷斷續續道:「是有喜了……恭——」
老大夫話尾還沒落,葛京像姑娘般尖叫出口:「少夫人有喜了?」
總是慢半拍的老大夫連頷首的速度都嫌慢,「是——」
又是話尾沒落,打斷的人仍是葛京,「恭喜少爺!得趕緊給老爺和夫人去消息,另外要給少夫人補補身子,還得……」邊嚷著,葛京邊忙不迭地衝出房外,逢人便告知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老大夫不清不楚的話出口,霎時間水明月還無法做出反應。
「她有孩子……了?」他瞅著收拾藥箱準備離開的老大夫,語氣很是不確定。
停下手邊的動作,老大夫回望他,「水當家……要是對老朽的話真……存疑,不妨……多找幾位大夫來看看。」斷續的說完,老大夫朝水明月施了個禮,起身踏著不穩的步伐離去。
水明月微愣著,坐在床畔,不自覺握緊她的手,想將力量傳給昏睡中的她,原本冷冽的目光在接觸到她顯得安詳的臉蛋時變得溫柔許多,緊繃的身軀也逐漸放鬆下來。
視線掃過她的腹部停下,他仍沒有真實的感覺,在她的身體裡正孕育著另一個小生命,一天天的長大,也許再過個……
眉心聳起,他喃喃道:「忘了問大夫有幾個月身孕。」瞧他甚至忘了問這基本的問題。
驀地,他輕輕笑了開來,笑花在他嘴邊不停的擴大,清朗的笑聲聽來讓人心情愉悅。
笑聲同時傳進了余美人的耳中,隱隱地震動著她的心弦。
「唔……」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是他,她顯然有些困惑,「……夫君?」
無法停止笑意,水明月好不容易克制住,卻讓眼角和唇畔的笑紋洩漏了他的好心情。
看見她睜開眼,一臉睡迷糊的可愛相,他心裡頭一次如此踏實。
「想吃些什麼?」他問。
被他握著的手無法動彈,於是她抬起另一隻手,摸上他上揚的眉峰,忍不住感染了他的好心情。
「有大事?」而且是令他開心的大事。
「嗯。」他不急著告訴她。
余美人不負他所望,隨即問:「是什麼?」
「會累嗎?」水明月偏偏答非所問,「先吃點東西,吃完我在同你說。」
她記得自己昏倒了,但不知道經過了鄉久。「現下幾時了?過午了嗎?」雖然不認為自個兒昏了那麼久,不過從他關心她餓不餓這點來看,她只能如此猜測。
余美人作勢要下床,水明月扶起她,動作無限輕柔,深怕一不小心弄傷她。
「剛過辰時。」
「那豈不剛用過早膳不久,怎麼可能會餓呢?」她好笑的反問,緩步走至桌邊落坐。
她又不是有兩個胃,哪裡裝得下那麼多食物?
余美人話才說完,葛京咚咚咚地跑了進來。
「少夫人,我給您送雞湯來了。」
瞧著葛京匆忙步伐,她確信這已經犯了水明月的艷城規了,可他卻是半聲不作,明擺了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