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素白裘氅綾羅綢緞,明眼人只消一眼便知質料上好,似乎總帶著水氣的璀璨大眼兒波光流轉著,媚眼如絲,挺直的鼻樑,瑰嫩的唇辦,再加上因風雪凍紅的兩頰,一頭青絲在腦後梳了個未出嫁姑娘的髮髻,她全身上下透露出一股既嬌又貴的氣質,定是個出身極好的世家千金。
杏梅覷了眼主子鞋上的白雪和濕漬,忍不住叨念:「小姐為何不乘坐馬車呢?從北大街走到東大街可不是段短距離。」
「反正咱們都快到了,能用腳走到的地方,又何須僱馬車?」露出柔美的笑容,余美人嬌軟甜膩的嗓音聽來毫無殺傷力。
「杏梅是怕小姐酸了腿,回客棧後會不舒服……」杏梅嘟囔著。
「安心吧。在家的時候,我不也鎮日跟著爹到茶園裡巡視,這點路我還走得動。」余美人笑笑的打斷杏梅的嘮叨,絲毫不在意丫鬟對她的決定有所不滿,畢竟杏梅也是為她好。
小丫鬟沒有再開口,主僕倆繼續著緩慢卻堅定的步伐,一路朝東大街最熱鬧的地方走去。
良久後,她們在一幢極為精緻典雅的大宅院前停下腳步,然後抬首。
門頂精緻的石區上刻著「艷城」二字。
「終於到了。」杏梅先讓主子走進店家搭起的遮雪棚,才收起傘,順便抖落了傘上的薄雪。
余美人一雙美目緊鎖著那二字,移不開視線,放在暖筒裡的小手忍不住握緊成拳頭,纖細的嬌軀不住顫抖著,旁人或許看不出來,但此刻的她是既緊張又不知所措。
她來了,從位屬南方的永樂城來到偏北方的長安京,就是為了來到這名聲響亮的「艷城」
長安京是王都所在,也是繁華富麗的地區。
在長安京裡天天都有新鮮事,稀奇古怪的行業特別多,其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就屬艷府水家的獨門生意。
水家以賣雜貨起家,到了水明月父親那一代,開始大量引進女人家用的胭脂水粉,因為和關外民族有所來往,另有些新奇的玩意兒,造成盛況空前的熱賣,連皇城內的嬪妃公主們也都搶著下訂單,於是奠定了水家專做女人生意的基礎。
至水明月和水朝陽這一代,兩兄妹重是將水家的祖業發揚光大,只要是和女人有關的生意,他們樣樣皆做,甚至發展出更多讓女人趨之若騖的服務。
女人愛美古今皆然,胭脂水粉只是基本,金銀珠寶等首飾也是必備,卒長安京獨佔這兩項行業鮸頭的水家還不滿意,他們甚至開了間獨為女性打造全身行頭的店——艷城。
天子腳下,放眼望去膽敢自詔稱「城」的也只有水家這兩兄妹,偏偏後宮成群妃子與公主們都是艷城的忠實客戶,皇帝也只得買水家的帳。
在事業上成就超然的兩兄妹除了「稱城」還不夠,更是將主意動到自家門榍上,原本刻有大大的「冰府」兩字的木區,硬是讓兄妹倆拆下,換成有著「艷府」二字的石區,左右兩邊甚至刻上兩行對聯——「欽點紅妝,絕艷天下」,說明了兩兄妹以女人至上的行商概念。
這也成了長安京百姓茶餘飯後的話題:有人說水家這兩兄妹數典忘祖,拆了門楣定會遭祖先報復;也有人認為水家生意是在這兩兄妹手上興隆的,他們本來就有權決定自己家門上要掛的是啥名字。
總之,長安京的人繼續說著水家獨到的事業和水家兩兄妹的離經叛道,同時也得倚靠著水家人創造出來的無限商機生活。
艷府水家是長安京的一大話題,亦是驕傲。她是個女人,目的地亦是艷城,但她卻不是為了買胭脂水粉或是姑娘家的玩意兒而來,她這趟來,是來看看自己未來的夫婿。
「杏梅,你確定水公子在艷城嗎?」站在門口,余美人猶豫著該如何踏出第一步。
「在這長安京,艷府水家人的行動似乎是百姓們關注的焦點,傳聞水大當家打個噴嚏,到了當晚便人人知曉,」杏梅立刻向小姐保證,「杏梅打聽過這位水大當家在艷城的時間比待在白個兒的家還久,肯定是在這兒的。」
「那咱們進去吧。」小巧的繡鞋幾乎被雪水濕透,她現下也想進入艷城好好的休息一番,至少為自己褪去這一身的寒氣。
艷城的總管惠舜禾第一眼見到余美人便知曉對方來頭不小,即便是生面孔,他仍是帶著一臉誠意十足的笑容迎上前。
「姑娘,先喝杯熱茶祛寒,再容小的替您介紹艷城,可好?」憑著多年的待客經驗和艷城對女性絕對至上的服務態度,惠舜禾立刻點中余美人現在最渴望的需求。
輕頷首,余美人露出一抹溫和的嬌笑,「勞請掌櫃的帶路了。」
惠舜禾忍不住在心裡稱讚,雖然在艷城每日都可見到各式各樣的女人,不論王公貴族或是青樓出身,但沒有任何一個比得上眼前這位嬌滴滴的美人兒,以她的絕麗之姿或許能跟主子一較高下。想到這兒,惠舜禾偷偷擰了自己一把。
他家主子最討厭別人說他漂亮,而他剛剛居然忘了,還拿眼前的美人兒和他做比較,要是被知道了,下場肯定不好過。
惠舜禾將王僕倆領進二樓招待貴賓的上房,待余美人一落坐,立刻有丫鬟送上新沏的熱茶。
「掌櫃的,先不勞煩你,我歇一會兒即可。」余美人支開了惠舜禾和所有他帶來的丫鬟。
「那麼姑娘請先好好休息,如果有什麼需要的話,差人喚小的一聲便行。」惠舜禾也沒強留的意思,躬身後離去。
捧起上好的瓷杯,余美人嗅了嗅香氣,繼而輕啜了口,茶的微甘和澀味在口中蔓延開來。
「小姐,如何?」杏梅在一旁問。
「這包種茶,香味雖較春茶淡薄,但同其他冬茶比起來可一點也不遜色,稱得上是頂好的茶。」余美人只喝了一口便能將茶的好壞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