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壓過石板道路,不疾不徐的奔向艷城,車外的景象余美人都看在眼裡,卻也不是真的看進了心底,就連到了目的地,都要杏梅提醒她。
踩著車伕拿出的踏腳凳下馬車,然後杏梅扶著她進了艷城大門,一如往常人滿為患的景象,讓她不禁停下腳步凝視著。
此景,不知多久未曾在余家茶莊見過了。以前生意很好的時候,她還想過不需要如此操累,只要大伙都能圖個溫飽,余家茶莊遍佈各地的夥計有飯吃便行;如今她才知道,有那種想法是非常奢侈的。
情況再這麼拖下去,父親那邊肯定會有動作,如果讓父親出面,只會讓情況更糟,外人對她這個當家的處事能力必定存疑。到時該如何穩定局勢?
「唉……」聲聲歎,卻喚不回余家以前的大勢。
「少夫人,不進去嗎?」停在門口太久,杏梅認為這兒人太多,可能會撞傷她,遂開口問。
「嗯。」四下尋望未見著總管惠舜禾,余美人也不在意,一路暢通無阻的往皓月樓走去。
皓月樓內沒有半點聲響,也不見人影,斥退了杏梅,她揀了一旁的貴妃椅坐下,倚著窗半聲不吭地等著水明月。
沒盼到他的身影,倒是一名小廝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手裡還扛著一大袋東西。
「少爺、少爺!小的買到了!」
貴妃椅前有一道屏風遮著,是以小廝看不見坐在裡頭的是何人.僅能隱約看見有個人影,且誤會了那個人影是水明月。
「我……」余美人正想出聲否認,小廝的聲音比她更快一步。
「少爺,這些碧螺春該放在哪裡?」
碧螺春?
尋常她聽到這話並不會特別在意,可如今事態嚴重,提起碧螺春都會讓她起疑,而她心底確實立刻升起一股異樣的預感。
非常不好的預感。
「少爺?」沒得到回答,小廝又喚了聲,「小的先將這些碧螺春放在這兒,行嗎?」
喉頭像鯁了根魚刺,她知道自己該出聲否認身份,卻無法開口,過了好一會兒,她聽見自己沉著的應了聲,「嗯。」
僅只是一個單音,小廝也聽不出是男是女,行禮後便退了出去。
直到確定人已經走遠,余美人才從屏風後走出來,步伐慢慢靠向桌邊,她必須好好確認桌上那些碧螺春的來處。璀璨的眼兒一下就搜索到目標物,當瞥見袋子上東繩和印記時,她的身體忍不住一陣冷顫。
那是她余家的印記,東繩也是余家特有的花樣!
不對,艷城每年都會購進大批的碧螺春,這或許……
「或許只是庫房送來給他喝的……」
余美人要自己別疑神疑鬼的,她打開了束繩,掬起些許茶葉在手心,湊近鼻端嗅了嗅味道,更仔細凝視著茶葉形狀觀察,隨即又想到方才小廝嚷著的話。
「這是新進的碧螺春……」她很快下了判斷。
如果說真是平時進的碧螺春,為何那名小廝要如此激動的鑲著他買到了的話?
隱約察覺的不對勁漸漸在心裡擴大,她開始拼湊著這些線索,在腦子裡不斷揣測,然後再推翻。
她當然不希望將自己逼到如此絕境的是她的丈夫,但她也確實暗地派人調查過劉家茶莊,知道買茶的人皆不是出自劉家茶莊指使的,這一度讓她懷疑是自己的味覺出錯,才會誤認劉家的碧螺春是她余家的。
握緊手中的茶葉,想起艷城訂購的碧螺春總是派人直接從京產地押運至長安京,根本不需要下人去買,而眼前這一袋則是分號裡賣的包裝,這種種的跡象都顯示出,收購余家碧螺春的即是水明月。
但,究竟是為什麼?真的是他把碧螺春轉賣給劉家茶莊?
余美人為自己的猜測感到一陣惡寒,握著茶葉的手不停發抖,倉皇失措的臉色比見到鬼還難看。
「不會的……不是他……」懷疑一旦在心更冒出頭,不確定的因素便越來越多,就算她再怎麼否忍自己的想法,所有的可能性全被牽扯到他身上。
驀地,一陣雜沓的腳步聲接近,她想也不想的立刻將東繩重新綁好,在外頭的人快到達門前吋才慌忙的往裡頭走,躲在能夠完全遮掩她的所在。
這種出自下意識的動作,等她躲好之後,才發覺自己不需這麼做,她大可擺出一副平靜無事天下太乎的模樣,然後迎接他……只是,她懷疑現在的自己能夠做得到嗎?
余美人方躲好,門便打開了,水明月快步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人的腳步聲。
都躲起來了,現下出去也挺尷尬的,於是她決定找個適當的機會再出去,況且她必須先整理自己紛亂的心思。
等一夥人都坐定了,其中一名聲音較為低沉的長者先開口,「水當家。」
余美人心下一驚,這聲音不正是劉家茶莊的大掌櫃嗎?他跟劉家茶莊的掌櫃有來往?
「大掌櫃請說。」水明月沉穩的聲音一出,更是讓她心兒怦跳得緊。
「這件事……咱們實在是做不下去了。」劉家茶莊的大掌櫃夥同幾間分鋪的掌櫃一同前來拜訪水明月,不為別的事,就是為了這天下第一茶的事。
水明月沒有開口,而是靜待大掌櫃把話說完。
心裡對水明月還是有些畏懼,大掌櫃希望其他掌櫃能助他一力,偏偏其他掌櫃一接觸到他求救的目光,紛紛扭頭避開,於是他只能豁出去,一口氣道:「是有關余家茶莊的天下第一茶!」
聞言,余美人發出細小的抽氣聲,軟嫩的小手趕緊摀住自個兒的嘴,大氣不敢喘一下。
天下第一茶?是她的碧螺春!
那聲音細得不該被任何人聽見的抽氣聲讓水明月斜眼往裡頭休憩的地方瞟。
「水當家?」大掌櫃得不到回應,心急的催促著。
人家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商人更是以有利可圖為出發點,但要他們昧著良心幫水明月奪取余家茶莊,他們真的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