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掌櫃的意思是……要收手?」
移回視線,水明月鳳眸一瞥,原就是一身冷淡的氣息散發。
再加上他不怒而威的眼神,雖然他的語氣是詢問,但那些掌櫃一個個都低下了頭,期待有人先開口送死……喔,不,是回答他。
「掌櫃們不說,明月怎麼會知道呢?」
誰說他們不想說?他們是不敢說呀!
一群年紀加起來好幾百歲的掌櫃有苦不能言,在水明月面前完全抬不起頭,每個都擔心下一瞬水明月會點到自己來問話。
當初到底是誰提議要集體來和水明月「講理」的?如今卻無半個人說得出話來,他們現在可真是悔不「當初」呀!
「明月能體諒諸位掌櫃近來因生意繁忙,難免心情浮躁了些。」水明月邊喝著茶,狹長的丹鳳眼隨意的掃過屋內,正好是余美人躲藏的地方。
原想窺探情況的她察覺了視線,慌亂得躲回掩蔽自己的櫃子後,大氣不敢喘一下,制止不了抖動的嬌軀就連靠著櫃子,都還是隱隱發顫著。
眾掌櫃你瞧我,我瞧你,最後還是決定由大掌櫃站出來說話。
「茲事體大,待……咱們商量後,會再同水當家詳談。」
「是、是!」其餘的掌櫃連聲稱是。
水明月晶亮的鳳眸再度掃過所有人驚慌失措、冷汗直冒的神情,驀地,薄唇勾起一彎淺笑,「真是操煩諸位掌櫃了。」
像是接到赦令,掌櫃們紛紛起身,魚貫而出。
待外人離去門重新被關上後,跟在一旁的惠舜禾才問:「主子不打算收手嗎?」
水明月挑起眉,睨了他一眼,眸裡有著要笑不笑的神色。
收手?怎麼可能!他現在才正準備收網,很快的,他布下的那張天羅地網只要伸手一探,他要的東西將如同囊中取物般輕易的手到擒來。
惠舜禾立刻瞭解主子的心思。
就連自個兒的結髮妻子都能用盡心機去謀算,完全不惜成本的打擊對手,只為了謀取更大的利潤,即便是他這個同樣在商場打滾幾十年經驗老到的總管,也忍不住感到膽寒。
不過可憐的是他們心地善良的少夫人,被蒙在鼓裡不說,且以水明月這種借刀傷人毫不眨眼的手段來說,最後少夫人肯定不會知道設計陷害的就是自己的枕邊人。
「記住,事成之前切莫聲張。」水明月交代了聲便離開,惠舜禾亦跟了出去。
聽到這裡,余美人已經瞭解得很透徹,完全清楚誰是劉家背後的操縱者。
「他怎麼可以……」她剛才聽見了一樁大陰謀,被謀算的人還是她自己,而謀算她的人卻是她最信任的夫君。
此時此刻,她不知該做何反應,她應該憤怒的奔至他面前詢問他這麼做的原因,但雙腿早已癱軟,她居然連哭都流不出淚。甚至不知該如何將心口上那沉重的氣息給歎出來。
她是那麼的信任他呀!他怎麼能如此對待她?
是否在他心裡她永遠是顆讓他得到余家茶莊的棋子,他根本不需要她能幹,會處理任何事,只要帶著萬貫的家產嫁進來,然後什麼都別管?
她看著桌上根本沒人多看一眼的碧螺春,心中滿是苦澀。
他們這樁買賣的主角就在他們面前,卻沒有人注意到,究竟賣這茶是要讓人喝得開心,還是為了謀取更高的利益?
「我只是想來依靠你呀……」他怎麼能夠傷她如此深?
他怎麼能呢?他是她孩子的親爹,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是她最愛的人……她那麼的愛他呀!他卻處心積慮的算計她,讓她沉溺在那些他給的溫柔假象裡,還沾沾自喜的以為自己得到的是全部的他。
是否對他來說…她是多餘的?
到底,他要的也只是余家茶莊罷了。
鼻頭的酸澀比不上喉間說不出的苦處,她哭不出來,未了,僅能愣愣地跨出顫巍巍的步伐,神智不清的離開。
第9章
八月十五日,月中秋。
這日,原該是艷城舉辦的點妝宴,而今艷城依舊燈火通明,卻沒有半點熱鬧歡愉的氣氛,反被濃濃的愁意給籠罩著。
一屋子的奴僕丫鬟像是解了禁,捨棄優雅的慢步,全都步履匆匆的奔走著,且不時交頭接耳的交換得來的消息,然後離開,去傳達給還不知道的人瞭解。
整個艷城上下瀰漫著一股安靜又詭譎的氣氛。
約莫半個月前,艷府水家最寶貝的少夫人失蹤了,時至今日尚未尋獲,點妝宴也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急急的喊停。艷府水家旗下的鏢局派出了大批人馬尋找,接連好長一段時間都看到身著艷府標記的鏢師在長安京裡到處尋找余美人,當家的水明月更是在第一時間親赴永樂城余美人的娘家,仍是撲了個空,余美人並沒有回去娘家。
這可急煞了水明月,他翻逼了整個長安京,就是尋不著她的人。那道素白的影子就像一場夢,等到夢醒了,徒留一地的相思散不盡。水明月的臉色不好看,是以僕人們皆爭相定避,能逃多遠就逃多遠,沒人想靠近皓月樓受氣。
連著好一段時日未曾好好睡過,水明月這會兒不小心在皓月樓沉沉睡下,緊閉的丹鳳眼底不是深深的疲憊黑影,看來短時間內是難以消散了,那張被長安京百姓譽為絕艷的臉龐,而今下顎覆滿了參差不齊的胡碴,完全遮掩住他平日的丰采;兩道細眉之間覆蓋著愁思,即使在睡中他亦不安穩。
「美人……」正要趕來報告今日搜尋情況的惠舜禾見王子歪倒在貴妃椅上的姿態,一想起那兒向來是少夫人陪伴主子午憩的位子,再聽見主子嘴裡念著少夫人的名兒,心頭一酸,不禁老淚垂流,趕緊用衣袖頻頻拭淚,在心裡祈禱少夫人能快點回來。
惠舜禾拿著薄被正想幫主子蓋上御寒,原就不安淺眠的水明月聽見細微的聲響隨即驚醒,滿臉睏倦卻還是衝出門外,喊著:「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