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開都不想開,直接推回他跟前。
「你知這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金釵玉梳?討女人歡心的東西能多有創意。」她擺明了輕蔑。
「你怎知我想討你歡心?」
說著,宇淵打開紙包,裡頭一顆顆成熟紅透的心形相思豆跳了出來,灑在桌面上,滴溜溜轉。
他……真壞……
拚命忍住淚,但眼淚濕了睫毛,她慌忙低下頭,假意撥弄相思豆。
那相思樹不是教方嬤嬤砍了嗎?怎麼他又弄來這些豆子,誘人心澀?
「喜歡嗎?我有好幾甕。」
「這東西又不能用來入藥,要它做什麼。」她別開身,假裝不感興趣。
「我以為凡是女子都喜歡它們,知不知,它們叫什麼?」他繞到她面前,捻起一顆紅透晶瑩的豆子在她眼前晃。
「不知。」她裝傻,裝到底。
「它們叫做相思豆,有沒有聽過紅豆生南國……此物最相思。有沒有聽過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指的就是它們。」
小小東西,名堂可多了,宇淵抓起她的手心攤開,不管喜不喜歡,他都要送她。
「太為難了。」曲無容合掌,把它鎖在掌心中央。
「為難什麼?」他不懂。
「為難一顆小小的豆子,要負載人們許多相思愁。」
「你是替豆子不平,還是心疼男女相思?」他直視她。
「當然是替豆子不平,男女相思苦,是自找的,沒人冤、無人逼,而豆子本無辜,天地生它,不過為了繁衍後代,誰曉得硬是讓人們強加附會。」
聽過她的話,宇淵哈哈大笑,這幾句話,推翻多少文學家的看法。
他笑,她也不自覺笑開。
這樣很壞,使君有婦,她不該同他暢談,可是,怎麼辦呢?他就是一句句,勾動她的說話欲,她能對所有人冷淡,偏是對他行不通,她被制約了,在很多很多年以前。
第六章
午後,曲無容自夢中悠悠轉醒,側臉,冷剛望著窗外竹林發呆,他有心事,她猜。
「冷剛。」
「是。」回首,他快步到床邊,扶她起床。
「冷剛,是不是好姑娘都該學會刺繡裁縫?」她還不想下床,拍拍床沿要冷剛坐下,冷剛依言,她倚在他身上,柔聲問。
「不是。」
他很早就習慣當曲無容的靠背,在她面前,他從未想過男女之分。
這情況是打哪時候開始?
嗯,最早是她衣不解帶照料他,他傷勢痊癒後,他們分房睡……然後,哦,想起來了。
她把最後一丸九轉續命丹讓給冷剛,治好他的病,但服藥時間到,她尚未回到爺爺家裡,自己沒有九轉續命丹救命,吐血吐得嚇人。
冷剛在鄰房聽見聲響,破門而入,抱起曲無容連奔百里,回到爺爺奶奶家,拿得救命藥。
曲無容說,她救他一回,他還救她一遭,兩人再無恩情可道,從此陽關道、獨木橋,各走各的,再無干係。
冷剛沒依她,硬要跟在她身後。
從此,她的九轉續命丹收在他懷裡,免得她拿出去亂救人卻害了自己的命;之後,走遍大江南北,他習慣她房裡架起一根繩索,兩人同住同寢,他照料她,比她看顧自己更小心。
「那麼,好姑娘一定要學會琴棋書畫了吧?」她懶聲問。
「不必。」除了沒事可做的官家小姐外,誰有空擺弄那些無聊事。
「不然,好姑娘該學些什麼?」
他想也不想,直覺回話:「釀酒。」
她輕笑一聲,笑得他滿臉通紅,「與紅衣姑娘的誤會解釋清楚了?」
「對。」
「我能聽聽嗎?」她也好奇呢!
「我誤會紅衣,她救下我妹子了,妹子現已嫁為人婦,與妹婿住在京城,前日我登門探過他們。」
那天兄妹相認,感慨無限,少女長成少婦,他在妹妹身上看見歲月倉促。
原來是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多刺激的故事。
「那名投河自盡的青樓女子呢,她腕上不是戴著你給的玉鐲?」
「紅衣冒險闖入青樓救我妹子時,被一名妓女發現,妹子把手鐲拔下相贈,求她別聲張。我居然因為那隻玉鐲子,認定她是我妹子,錯看紅衣。」
「一回錯,蹉跎多少光陰?」
那姚紅衣是高傲得不得了的女子吧,她可以拉住冷剛,把話說明白,怎能為一張薄皮面子,耽誤青春?
「姑娘,我們幾時離開京城?」冷剛問。
「離開?紅衣姑娘有了良人?」
曲無容驚訝於他的問句,怎地誤會解釋開了,兩人不談團圓,卻要問分離?
「沒有。」悶悶地,冷剛道。
「她同別人許下終生?」
「沒有。」
「她有比你好上百倍的愛慕者?」
「沒有。」他回答過一句句,越答心越悶。
「既是如此,你為什麼要離開?」
「她說她恨我。」她的恨讓他無從怨起,只能心疼。他對她太壞,如果他走開,能教她快樂,他願意。
「自然要恨的,那麼多年過去,你可知紅顏最怕光陰摧折。」曲無容幽幽歎息。
「我要她快樂。」他道,言簡意賅。
「離開,是你讓她快樂的方式?」無容反問。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冷剛。」她坐直身,盯住他。他的臉方正剛毅,眼睛炯炯有神,看起來沒半分蠢樣子啊!
「是。」
「你很笨。」說著,她輕笑起來。是男人都這麼笨,笨到不知女人心口不一,還是冷剛比旁人又更笨上幾分?
他不語,曲無容再叫一聲。「冷剛。」
「是。」
「你知不知道,我不要你報恩。」
「知道。」姑娘不想要他跟隨,是他執意留下。
「知不知道,就算我要離開京城,你也可以留下來。」
「知道。」
「那你一定知道,我要你幸福,你不必一直當我的依靠。」
他又沉默了。
真是,每次碰到回答不來的問題,他就保持沉默,沒想過,這樣很容易引人誤解。
曲無容還想勸勸他時,門外一陣悉窣腳步聲,冷剛扶曲無容下床,替她加件披風和覆面絲巾後,迎到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