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張燈結綵,龍鳳雙燭案頭燒,唐府上下一片喜氣盎然。
開玩笑,揚州神醫的婚禮豈能馬虎?多少人感念唐逸幽的妙手仁心,全來湊一腳,硬是將簡單的婚禮烘托得一片熱鬧非凡。
「恭……恭喜你,幽哥,小妹在此敬你一杯。」桑語嫣擠出一抹笑,舉高了酒杯,然後一口飲了下去。
「嫣兒……」唐逸幽有些憂心地輕喚。
同席的唐逸農見狀,跟著蹙繁了眉。
「真的,我祝福你……我很高興……你們能有如此美滿的結局……」她低低地道。
「放心,我會照顧她。」唐逸農和兄長互換一記盡在不言中的神眼交會,唐逸幽點點頭,轉身去招呼其它賓客。
就算留下,又能如何呢?不願傷人,卻仍是傷了,嫣兒是他的歉疚,他不想再增加她的悲傷。
另一頭的唐逸農,早被強顏歡笑的語嫣弄得心神大亂,滿懷痛憐,卻無法訴諸言語。
「桑語嫣,你少自作多情了行不行?人家大哥可從來都沒愛過你,你擺這一臉棄婦樣給誰看?蠢到極點了。」他只好再用話激她,雖知這樣只會讓她更加恨死自己,但只要她能堅強地熬過來,別陷入悲憐絕望的哀傷之中,他不在乎她會多恨他。
然而,對於他的話,她卻沒太大反應。
她能說什麼呢?唐逸農說的都是實情啊!她是自作多惰,把心傷透也是活該,她本來就一無所有,沒人疼,沒人愛,也沒人在乎,她怎能指望,也會有一雙溫柔多情的臂彎供她棲息呢?
蠢啊!
唐逸農罵得對極了,她活該被他羞辱。
淚霧一層層瀰漫,她強忍著。
不能哭,桑語嫣,你絕對不可以哭,今天是幽哥的大喜之日,你不能觸他楣頭。
但是——好討厭!連眼睛都背叛了她……執起酒杯,她仰首飲盡辛辣液體,和著淚,一道嚥回腹中。這樣,就沒人知道了吧?
淚,一顆又一顆地掉,她只好一杯又一杯地將酒往腹中灌……
「桑語嫣!」唐逸農看不下去了,接住她的手,制止它的瘋狂舉動。
「我知道我什麼都不是,但你有必要小器到連酒都不讓我喝嗎?」他只會欺凌她,以看她痛苦為樂,從小就是這樣,如今,他可逮到機會了。
沒關係呀,她不在乎再被多傷幾回,她真的已經不在乎了。
她死灰般的面容,看得唐逸農一陣心痛。
如果可以,他好想用他全部的力量捍衛她,不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傷害。偏偏,她要的不是他,看她悲傷,他的心宛如刀割;看她流淚,他也有著泣血般的疼,但是……她的淚阻隔了視線,沒看見唐逸農眼中有著好深、好濃的痛楚,以及那顆陪著她受煎熬的心……她以為,她已遭世人遺棄。
天地之大,卻無她容身之地,好淒涼啊!
怎麼辦?她好想哭……旋過身,她在所有人錯愕而困惑的目光下,狠狽踉蹌地衝了出去!
「語嫣!」唐逸農驚叫,追了上去。
外頭,是一片淒風狂雨──
第1章
傾盆豪雨,交織著道道雷鳴,落在原本靜謐的夜。
眼前視線霧茫一片,分不清是雨水作的祟,還是眼中落不完的淚雨,她沒意識地往前跑,只想找個沒人認識它的地方,盡情宣洩一腔鮮血淋漓的痛……她熬得好苦、好累,她真的不知道,這樣的人生再堅持下去還有什麼意思,如果可以,她真的好想就此消失,哪怕是化作這天地間的一縷輕煙,也好過如今的痛不欲生。
這麼多年來,她都是以他為依歸,生命的光榮為他而綻放,心靈因他而有了寄托,伴隨她走過漫漫年歲的,是心底那份難以化諸言語的癡柔情意,他的一舉手、一投足,全都深深牽引著她,就算只是再不經意的一個微笑,也足夠她雀躍上好半天。
她以為,只要能默默愛著他,她便心滿意足,不論他能否回應她同等的深情,她都甘心抱著這段不為人知的癡戀度過一生。
但是她錯了,自從谷映蝶出現後,她無時無刻不活在剜心泣血的痛苦之中,看著他擁抱別的女子,為另一名女子癡狂,她還是沒有想像中的堅強,她的心像是被撕成碎片,所以她只能逃。
逃開一切,心就不會疼了嗎?
不,她恨清楚,就算逃到天涯海角,這宿命的情傷,仍是會一世糾纏,除非她能忘了他,割捨掉深鏤骨血的情感。
忘了他、忘了他……一切重新開始,心就不會這麼痛了……能嗎?她能忘?忘得掉嗎?
排山倒海而來的思緒,衝破關不住的記憶匣門,一一傾洩而出。幼時的彷徨無依、初到陌生之地的不安,全因他溫暖親切的笑容而撫平,飄浮的心悄悄落實,看著他,便讓她有莫名的安全感;傷心哭泣時,她唯一想到的人是他;受了委屈,她也只會告訴他,只因他會憐她、惜她。
他身體不好,無法隨她盡情在陽光下歡笑,所以她就鎮日守在床邊,陪他說話,一整天也不覺得悶……她喜歡看著他,雖然俊秀的容顏總是有著病弱的蒼白,但溫煦的臉龐,卻從不曾因病痛折磨而變得暴躁怨艾。
後來,他遇到生命中的貴人,隨他離家養病去了,她便守在家中,織就綿綿的相思,日復一日地等候他歸來,聽他再以寵溺的口吻,喚她一聲小嫣兒。
腦海始終記得,那日午後,他帶著淺笑,蹲在淚兒漣漣的她身前,對她說:「我叫唐逸幽。」柔柔淡淡的音律,飄進心靈深處,從那一刻開始,這個名字便牢牢地烙在心版,再也抹不去、拭不淨了。
於是,她眼中便只容得下溫柔的他──不,不!她不願再想了!他另一個女人的,永遠不會屬於她!
她痛苦地抱著頭,愈是不去想,記憶便益發鮮明,逼得地無力喘息……「回來,語嫣,聽到沒有!」身後有道聲音不斷地在呼喚她,她置若罔聞,像要宣洩什麼,沒命的往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