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一個,她撲倒在地,泥濘沾了一身,狂雨強風打散了她的發,凌亂濕透的髮絲貼在臉頰,模樣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呵……老天爺,連你也在嘲笑我嗎?是啊!我愚蠢,我不該自作多情,受上一個只將我當成妹妹呵護的男人……我活該!唐逸農說得對極了!
她明明是想哭的,可卻偏偏狂聲大笑了起來,滑落臉龐的早已分不清是而是淚。
「語嫣!」一聲比一聲更加難掩焦慮的叫喚逼近耳畔。「有沒有怎樣?你說話呀,語嫣!」唐逸農伸手試著想扶起她,卻遭她激烈的揮手拒絕。
「走開!你到底還想怎樣?來看我笑話嗎?好啊,現在你看到了,笑啊!盡情地放聲大笑啊!」「語嫣,你別這樣……先回去再說好不好?」他現在滿心懸掛著她,只想快快將她帶回。
她是那麼嬌弱,可禁不起這番驟雨狂風的侵襲。
「回去?」那裡早已無她容身之處,她還回去做什麼呢?自取其辱嗎?
「不,我不要回去,我不要……」一顆心已經千瘡百孔了,她不要再看唐逸幽與谷映蝶濃情蜜意的樣子,她會心碎至死,她一定會的!
跌跌撞撞地起身,揮開唐逸農的扶持,她自顧自的往前走。
一記又狂又猛的巨雷劈倒了不遠處搖搖欲墜的樹木,唐逸農看得心驚膽跳,語嫣卻還渾然末覺,失魂般的直往前走。
不穩的步伐,絆著了枯木,她再一次跌疼身子,止不住的衝力使她在地面翻了幾圈,往山坡下跌。
接二連三的滾勢,令她本能地抓住觸手可及的雜草,止住翻落的身子,這才意識到自己位於陡峭的坡面。
「我的天!」唐逸農目睹這一幕,差點魂飛魄散。「別放,千萬則放手!我馬上拉你上來!」別放?他剛才是說了「別放」嗎?
語嫣淒楚地笑了。
如今,還有誰會在乎她、關心她的死活?
放與不放,又有何差別?
她是真的累了,好想尋個解脫啊──五指悄悄鬆開,她閉上眼,放任再無負擔的身子浮沉天地間。
奇跡似的,上天如了她的願,此時此刻,她腦海真的一片空白,不再想起那張檸疼了心的俊美容顏,不再想起十五年來的點滴悲歡……唐逸農瞪大眼,心跳幾乎停止。
想也沒想,他義無反顧的隨之躍下,撲向萬念俱灰的她,牢牢將她鎖在懷中,以身子密密護住她──再也不放!
今生唯一想守護的,是她。就算隨她下黃泉,他亦無悔。
「大哥!」唐逸農抱著桑語嫣,狠狠地出現在唐逸幽的房裡。
砰!
房門被一腳踢開,床上溫存相依的愛侶倏地分開。
夜,很深了,很適合有情人兒輕訴呢噥愛語。不過,那是在唐逸農闖進來之前的想法。
唐逸幽披衣坐起,若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約兩個泥娃娃。他們是到泥堆裡滾過一圈才回來嗎?兩人的樣子說有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被抱在懷中的語嫣,顯然是呈昏迷狀態,他這才意識到情況有多嚴重,自己早先的想法以乎過於樂觀。
他不該忘了嫣兒是個死心眼的人。
「抱歉,大哥,我知道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燭夜,但是……」唐逸農急急忙忙地想說明前因後果。.
儘管他很小心地以身子護住她,但她前額仍是撞上了山坡中突起的石塊,汨汨而流的刺目血紅亂了他的方寸,他不懂醫術,只能求助於大哥了。
這封新人要親熱多得是機會,但語嫣的心命只有一條,他一刻也等不得了。
「別說了,先送嫣兒回房,我馬上就來。」唐逸幽打斷他的解釋,很快地忙碌起來,一手張羅藥品,口中又道:「蝶兒,麻煩你幫嫣兒淨身好嗎?」早在他開口之前,谷映蝶便已披衣下床,準備打理桑語嫣,若不先讓她泡個熱水澡,換上乾爽柔暖的衣裳,肯定會受寒。
忙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才弄妥就緒,迷昏的人兒兀自先睡著,而忙得團團轉的人,也終於能吁上一口氣。
天色已經濛濛地亮了,唐逸幽看著泛起白光的天際,露出一抹苦笑。
好個難忘的「新婚夜」啊!
與愛妻交換了個同樣訊息的眼神,各自歎息。
「我很抱歉,大哥。」唐逸農很「勇於認錯」,畢竟他太不識相是事實。
「說這些做什麼,是我愧對嫣兒。」雖然他自認待語嫣只有單純的手足之誼,從不具情愛色彩,但就今夜之事,他仍逃不開道義上的責任,他要是能及時警覺到語嫣對他有不尋常的情愫,早做處理,也許就不會傷她那麼深。
「那她現在……」看出唐逸農的憂心,他笑了笑。「你放心,她不要緊,傷口我都處理過了,除了氣血較虛之外,並沒有大礙。你也快去換下這一身濕衣,免得真著涼就不好了。」「可是……」也不在乎會不會著涼,也不在乎他的樣子看起來有多落魄,沒見語嫣醒來,他就是放不下高懸的心。
這樣的心緒,唐逸幽又怎會不懂。只要曾真真正正愛過一場的人,都會明瞭這種為一個人牽腸掛肚的心境──那種有點苦、有點酸,卻又甘之如飴的心境!
他這個弟弟,與他一般,皆是情之癡者,一朝愛上,便傻得不懂回頭,如飛蛾撲火,如蠟炬成灰,將自己焚燒得面目全非,亦不言悔。
他心知肚明,卻沒點破,善解人意地以打趣方式道:「怎麼,信不過大哥的醫術啊?」「不,當然不是。」以大哥的醫術,若稱第二,全揚州還沒人敢稱第一呢!
「那不就得了。要真放心不下,不會梳洗好再過來,免得嫣兒一醒來,又讓你這副鬼樣子給嚇暈過去。」「那……好吧!」目光往床上的人兒流連了下,才開門離去。
目送唐逸農的身影,捕捉住他那一瞬間所閃現的依戀,唐逸幽在心中暗歎,情之一字,是如何的捉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