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她失去耐心時,口中說出的話就更不中聽了。因此,她被葉舒遠訓斥的次數也隨之增加,弄得她更加煩躁,這兩天,她甚至開始躲他。
「格格,今天風大,你在這甲板上走了好半天了,別吹出病來,不如去找額駙說說話吧?」這天午後,當秋兒陪著她在船艙外散步時,見她一直悶悶不樂,不由關切地說。
歆怡生氣了,停下腳步啐道:「你這奴才,離京不過幾日,就連陪我一會兒都不樂意了?明知那人討厭聽我說話,還要我去自討沒趣,你是不是皮癢了?」
「格格冤枉奴婢了。」見她生氣,秋兒趕緊解釋。「奴婢知道格格心情不好,額駙有學問,會逗格格開心,給格格解悶兒,因此奴婢才要格格去找額駙。」
「他那麼恨我,成天只會板著一張臉,哪會逗我開心?」歆怡煩躁地靠在身後的桅座上,哀怨地說:「一天到晚只知道說教,開口禮教,閉口家法,說不上兩句話就要我『修口德』。他不擔心咬到舌頭,我還聽得乏味了呢。」
「其實,額駙那樣做也是為格格好啊。」秋兒小心翼翼地勸她。
歆怡不高興地說:「好什麼好?他那是嫌棄我,想把我煩死才好呢!」
「這可是格格任性了。」從前艙走來的康嬤嬤接過話,對歆怡說:「額駙待格格有時是嚴苛了點,可用心倒也不壞,格格不可因此冷落了額駙。」
「康嬤嬤,怎麼連你也偏袒他了呢?」歆怡這下更加不開心了。
老嬤嬤趕緊說:「奴婢不敢。格格想想,葉府是書香門第、禮儀之家,如今當家的是葉老爺、葉夫人,媳婦進了門走一步、說一字都得扣著祖宗禮法,否則,就是違了家規,會受家法嚴懲。額駙那樣做,還不是想要格格進葉府後日子好過些。格格如今離開了王府,沒了靠山,奴婢們就算想護主,到了人家屋簷下又有多大的能耐?你自個兒的言行舉止得多留神,以求避災禍,全己身啊。」
康嬤嬤畢竟是有些人生閱歷的老媽子,又是歆怡最信賴的人,說出來的話自然很有份量。
歆怡沮喪地說:「如果得那樣,我不如割掉舌頭做啞巴算了。」
「葉府不是陰曹地府,不會判嚼舌婦割舌之罪。」
就在歆怡發出激憤之語時,一個冷靜的聲音從她們身後傳來。
三人回頭一看,葉舒遠正站在船艙敞開的窗戶口,仰面看著她們。
原來,她們只顧著說話,全然忘記身後就是船艙。
「君子不隔牆伸耳,你真沒風度。」歆怡毫不客氣地指責他。
而他用手指比比窗戶和她們站立的位置。「這可不是我選擇的,如果你不想讓人聽見自己驚世駭俗的話語,就不該在這裡說話。」
「也或許,我根本就不該說話。」正在氣頭上的歆怡反唇相譏。
沒想到她賭氣的話立刻得到他的贊同。「那樣最好。」
「你這個虛偽的男人、陰溝裡不死的蛆,滿身的迂腐味讓人討厭!」氣極的歆怡大罵著,猛然抬腳踢在撐起的窗板上,一聲巨響,窗板「砰」的一聲關了起來,她旋即往船尾跑去,也不管正在搖櫓的船工和守衛的侍衛,對著船舷外大喊。「福大人!」
副船上很快出現了福大人胖胖的身影。
「格格,有事嗎?」福大人的聲音溫和有禮,讓歆怡有種見到親人的感覺。
她大聲地說:「掉轉船頭,立刻送我回京!」
福大人被她突然的要求嚇了一跳,驚問:「格格,發生了什麼事?」
「我……我要回家……」歆怡的聲音在拂過河面的清風中更加顫抖。
「格格生病了嗎?」
葉舒遠出現在歆怡身邊,代她回答道:「福大人無須多慮,格格沒事,只是久困舟船,有些煩躁。」
福大人臉上立刻出現理解的笑容,大聲寬慰道:「格格安心,明天上午到了清口,我們的船會靠岸補充食物、用品及檢修,格格和額駙也可上岸走走。」
「我不……」
葉舒遠低聲打斷她。「你真想繼續丟人現眼嗎?」
他冰冷的語氣把歆怡鎮住,一時只能呆呆地看著他。而他則轉頭對緊跟在歆怡身邊的康嬤嬤、秋兒說:「帶她回艙!」
他的專橫霸道把歆怡氣得臉都綠了,她甩開秋兒的手。「你沒有權力管我!」
「我有!」他堅定地說。「我有足夠的權力管你,不信你試試!」
「格格,別說了。」見歆怡還想爭辯,康嬤嬤示意秋兒,兩人硬把她拉走了。
一整天下來,歆怡拒絕跟葉舒遠說話,葉舒遠也無意接近她,他們就像兩個彼此憎恨的仇人,各守艙房一角,互不搭理,前幾天兩人間雖有小爭吵,但仍算平靜快樂的氣氛,現在已全然消失。
歆怡氣他不近情理,為人迂腐,對她太苛刻;葉舒遠氣她不懂事,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可她卻把兩人間的嫌隙鬧得人人皆知。聽她站在甲板上對福公公喊的那番話,他心寒地想,就憑她這個性,他與她怎可能有安寧的未來?
在失望、沮喪與苦惱中,一夜過去,清口碼頭出現在前方。清口雖然不是運河沿線最大的碼頭,但仍然十分繁榮。
當船緩緩駛入碼頭,停靠在距離閘門較遠的橋下時,歆怡看到岸上有多名官員模樣的男人在等候,而福公公的船已經先行靠岸。
她討厭官場的應酬,可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今天要想避開是不可能的。好在有八面玲瓏的福公公在,她只須簡單應付幾句就行了。
此刻,她最渴望的是踏上堅實的土地,逛逛異鄉的集市,看看熱鬧的人群。
「康嬤嬤,你真不跟我們下去逛逛嗎?」臨下船前,歆怡問著康嬤嬤。
「不去了,我的腳不靈光,還是在船上候著吧。」康嬤嬤說著又交代丫鬟。「秋兒,好生伺候著格格,別讓人擠著,也別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