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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老天無言,身邊的「愚頑之妻」則哈哈大笑起來,趴在窗舷邊模仿他的動作對著天空說:「老天在上,此郎迂腐,竟不知『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小女子不愚不鈍,只因嘻笑怒罵皆由心生,若要禁言,不如讓河水倒流,讓日月無光……」

  說到這,回頭迎上葉舒遠茫然的目光,她又忍不住笑彎了腰。

  那銀鈴般的笑聲在河面上迴響,擊向葉舒遠的心窩,在他心海引起一波震盪。他承認,要在她歡笑時生她的氣很難。於是歎息道:「你真得要學學說話,否則回家後,人們一定以為我此番上京功名沒考上,倒是從大街上撿回個乞兒當老婆。」

  「乞兒?我可是堂堂德碩王府的格格耶!」歆怡抗議。

  葉舒遠丟給了她一個嚴厲的眼神。「進了葉家門,人們只知道你是葉府大少夫人,可不會惦著皇家格格。」

  這個不愉快的提醒讓歆怡快樂的心情變得壓抑,想到江南不是京城,她將面對的都是陌生人,也許都是像葉舒遠一樣不喜歡她的人。而葉舒遠迫於皇上的威嚴不得不容忍她,到了葉府,有誰會因為她是皇上的孫女而對她另眼相看呢?

  輕聲歎了口氣,她問:「我真的很不討人喜歡,是嗎?」

  葉舒遠怔住,他規範她的言語,並非要扼殺她的快樂。見她神情落寞,便想安慰她,可不善此道的他不知該如何安慰人,只好簡單地說:「不是這樣的。」

  「可是你就不喜歡我。」她委屈地說。

  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想法,葉舒遠一時有點意外,道:「我沒那麼說過。」

  可你用行動表現了。她很想對他如是說,但強烈的自尊讓她沒有說出口。

  葉舒遠當然明白她想說的話,但是在連他自己都還沒弄明白對她的感覺時,他又能對她說什麼呢?

  喜歡她?似乎還談不上,可是他討厭她嗎?看著她,他在心裡自問,不,他不討厭她,當她規規矩矩地坐在這裡,溫溫和和地跟他說話時,他非但一點都不討厭她,反而感覺到一種淡淡的寧靜、溫馨和快樂。

  可是,她會一直這樣乖巧聽話嗎?

  看著她生動活潑的眼睛和洋溢著蓬勃朝氣的身軀,他相信,她也許是個能給人帶來活力,給悲傷憂鬱的人帶來安慰的快樂女人,可是作為妻子,她缺乏穩重與優雅,既不安靜也不溫順,而那正是他最需要的女人的特質。

  想到這,他原本開始暢快的心情再次轉為沉重。

  歆怡也因他的沉默而更加確定他一點都不喜歡她,並因此感到難過。

  就在兩人陷入令人不安的沉默時,康嬤嬤帶著丫鬟們送飯來了。

  然而,這段不甚愉快的小插曲並沒產生太大的影響,由於兩人有了第一次令雙方愉快的交談,加上船上空間有限,為他們的獨處創造了機會,因此他們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多。想當然爾,話多必失,話說得多了,歆怡的言詞便頻頻令葉舒遠的眉頭打折,導致兩人口角不斷,但也促進了他們對彼此的瞭解。當夜晚降臨時,她與他都感覺到兩人的相處自然多了。

  第四章

  為了趕路,船隊晝夜行船,沒有停歇。

  對頭次乘船遠行的歆怡來說,所有的感覺都是那麼新奇。白天,她四處探索;夜晚睡在輕搖緩擺的船艙內,她總是很興奮地把探索的結果和感受說出來,與葉舒遠分享,直到瞌睡蟲將她催眠入夢。

  這晚,正當兩人昏昏欲睡時,她的一句驚人之語讓葉舒遠當即白了俊臉。

  「萬一我們睡著後忽然颳大風、起大浪,把船打沉,我們會不會被淹死?」

  「閉嘴!這樣的話在行船中是大忌,得避諱!」他斥道。

  對他的驚駭她很不以為然。「我就是擔心在不知不覺中葬身魚腹嘛。」

  「還說?」他陰鬱地看著她。「真不知道有這樣一張嘴,你是怎麼長大的!」

  「我的嘴怎麼了?你就這麼討厭我的嘴嗎?」

  討厭她的嘴?

  葉舒遠的目光落在那張形狀完美的嫣紅櫻唇上,那是他從揭開蓋頭起就難以忘懷的地方,怎會討厭它呢?可是,每當粗鄙的言辭從那裡吐出時,他確實討厭它。就像現在,他既討厭它,又渴望它,一如對她整個人的感情。

  他雖然是通曉禮儀的讀書人,但也是正常的男子,當他身邊躺著一個嬌美的女子,而這女子還是他的妻子時,他不可能無動於衷。然而,他卻不能碰她,除了他自己許下的承諾外,也因為她的「利嘴」。

  「你真的很討厭我的嘴嗎?」見他遲遲不答,她沮喪地撫著自己的嘴追問。

  「我討厭的不是你的嘴,是你的胡說八道。」他猛地將目光從那亂他心智的紅唇上收回,定了定神。「睡吧,別再亂說話了。」

  歆怡被他厭惡的神情所傷,但睡意襲人,她的煩惱也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當她沉睡夢鄉時,葉舒遠仍張著雙眼為她的「惡習不改」大傷腦筋,也為自己的情感波動困惑不已。

  經過幾天的相處,他對歆怡單純的個性已多有瞭解,可是葉府乃江南有名的書香世家,歷來注重女子的道德,重視禮義廉恥,他很懷疑他心直口快、皇家出身的新娘,是否能帶給他安寧與平靜。

  想到這,他的睡意消失無蹤。起身下床,倚在敞開的舷窗邊眺望船外。

  初夏的夜空,繁星閃爍,氣候宜人,雖已是深夜,但運河水面依舊繁忙,往來的船隻在月色中穿梭,行船時激起的水花「嘩啦啦」地響著,與漲潮的水聲相互應和,給寧靜的夜晚增加了無窮的活力,也讓他的心情漸歸平靜。

  二十多天後,歆怡剛上船時的新鮮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對陸地的渴望。雖然藍天秀水及迎面而來的風讓她身心舒坦,可是被困在有限的空間裡,每天面對同樣的景色、同樣的人,加上葉舒遠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旅伴,因此她越來越不能忍受這種單調的行船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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