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醫給她服用「清心丹」減輕暈船症狀,但她最信得過的還是葉舒遠的懷抱。
葉舒遠萬萬沒想到,一段險惡的水路和一場嚴重的暈船症,不僅改變了她的個性,也改變了他對她的感情。
見船行情況漸趨正常,又有御醫給的藥,他以為她不再需要他,但他很快就發現事實不是這樣。雖然她什麼都不說,但白天,當他在艙內看書時,她總會安靜地坐在他身邊,就連疲憊地打盹了也不願離開;夜裡,在黑暗中,她會依偎著他,一如暈船嚴重時那樣緊緊地抓著他,低聲說:「抱著我,船搖晃,我會害怕……」
而每當這個時候,他的心裡總會生出一股連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柔情。
現在的她文靜安祥、溫順馴服,柔弱得讓人憐愛,蒼白得教人心疼。面對這樣的她,他對他們絕望的婚姻又有了新的希望。
「格格,今天天晴,到甲板上走走好嗎?」
船過鎮江後,運河水路寬敞,水勢平穩,最難得的是天氣放晴了。康嬤嬤心疼連日足不出艙的格格,要她出來曬曬太陽。
可坐在舷窗邊的歆怡搖手拒絕。「不啦,我怕跌倒。」
因體力尚未恢復,就算風平浪靜,她仍不敢走在甲板上,因為此刻任何一點搖晃都會令她暈眩和冒冷汗。
葉舒遠出現在她身邊,對她伸出手。「跟我來,你太蒼白了,太陽會讓你紅潤起來,我不會讓你跌倒的。」
歆怡看著已經十分熟悉的笑容,忍不住內心的熱潮翻湧。這幾天來,她不僅熟悉了他的笑容,也熟悉了他的懷抱、他的照顧和他的安撫,她從來不知道,被他小心呵護著會是這般甜蜜。
她越來越喜歡看到他的微笑,越來越依賴他。因此,當看到他伸出的手時,她立即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間。
對她的信任,葉舒遠很開心,更加小心翼翼地帶著她走出艙房。
看著他們相攜走上甲板,秋兒感慨地對康嬤嬤說:「額駙對格格真好。」
「是啊,這是格格的福氣,但願他們能長長久久。」康嬤嬤欣慰地說,但額頭憂慮的紋路依然深刻。
自這次後,陪歆怡到甲板上去的人不再是秋兒,而是葉舒遠。
這天,他們漫步在甲板上,停在船首欣賞著四周的景色,葉舒遠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身邊的美人身上。與樹木山水相比,她的美麗更為動人。
河風迎面吹來,舞動著她的衣裙,吹散了髮簪沒能束縛住的幾縷青絲。附近的岸堤、綠樹和一幢幢掩映在綠樹之中的青磚翠瓦的小樓,倒映在她明亮的瞳眸中。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看她,喜歡看到她臉上那種充滿依賴和信任的表情。尤其當她碰觸他,或用那種探索中帶著敬仰的目光看著他時,這種情感更為強烈。對一個曾讓他厭惡的人產生這樣的情感,他實在覺得驚訝。
歆怡知道他在看她,但她並不在意,她被眼前的景色吸引。遠方天水交接處茫茫蒼蒼、一望無際,近處的河面上,無數船隻往來如梭,船尾拖出的長長白浪彷彿是河面上盛開的雪蓮花,然而,當她的視線由那一道道白浪移到船舷下翻騰奔湧的浪花時,剛好船隻轉過一個彎道,驟然產生的弧度讓她身形不穩,趔趄了一下。
一直注意著她的葉舒遠立刻將她穩穩地扶住提醒道:「放輕鬆,不要看船下,看遠處。」
她雙眉緊蹙,抓著他的手指用力得發白,但仍依他所言,揚起頭來遠眺,不一會兒,那種欲嘔的感覺略微減輕,她回頭對他微笑。 「謝謝你,我好多了。」
她柔柔的笑容令他的心也為之顫慄。他知道,不管是什麼原因,他已經對她動了真感情。
「你不必謝我。」他克制地說,將她的手握在掌心。
「不,我要感謝你,還要向你道歉。」她望著他,並沒有抽回被緊握著的手。「離開清口的第二天我就想對你說,可是……」她別開眼,看著船舷外的水面,長長的睫毛顫抖。「現在才說已經太遲了。」
遲了?!他的心一沉,握著她的手收緊。「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你對我的好太多,我不知道還有什麼言語可以表達那麼多的感謝和歉意。也許,你可以不要再對我好,那樣我就能慢慢報答你。」
「你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報答我。」葉舒遠衝動地說。她的話出乎他的意料,卻又讓他那麼地快樂,如果此刻他們是在艙內獨處,他一定會緊緊抱住她,用他此刻最想用的熱烈方式告訴她,他會一輩子對她好!
而他的話同樣讓歆怡雙眼一亮,可隨即想到他待她如此不過是出於同情,她的眼神轉為黯淡,平靜地說:「我會報答你。」
她眼裡倏閃即滅的光彩並沒逃過葉舒遠的眼睛,他不理解其涵義,心想,也許是她身體不舒服的自然反應,便握起她的手開心地說:「雖然今天的太陽還沒把你曬健康,但是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她確實累了,然而,這樣的累並非來自肉體,而是心靈。
她多想告訴他,這麼多天的朝夕相處、耳鬢廝磨,他早已深深撥動了她的心。只要睜開眼睛,她就渴望看見他,只要伸出手,她就渴望觸摸到他。有他在,她就快樂,就覺得安全;看不見他,她就失落,就空虛。
從來沒有哪個男人像他這樣親密地照顧過她,也從來沒有任何男人得到過她這樣全心的信任和愛。然而,這種突如其來的感情發展也深深困擾著她,尤其當意識到自己對他的依賴感越來越強烈時,她更加不知所措。
「不,我不能認真,他對我的好只是假象。」躺在床榻上,她對自己說:「我對他的迷戀和依賴,等我身體恢復後就會消失,我們的關係又會回到以前那樣的平淡。現在他對我好,是因為可憐我,等我恢復元氣後,他又會像以前那樣管束我,對我說教,對我發火,因為他是那樣的討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