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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對他不懂裝懂,剛愎自用的作風,領工與工匠們都無法說什麼,只好照辦。

  近日,因交貨期限將至,對方在蘇州的分號老闆前來驗貨,發現貨物並非當日所訂時,立刻取出契約及圖紙與葉宏達交涉,卻被葉宏達隨便搪塞,於是一怒之下宣稱要以「偷工減料」的罪名狀告葉氏。

  那位客人背後的靠山並非一般人物,這事如果鬧開,對葉府來說不啻是一大災難。瞭解事情經過後,葉老爺對么子大為不滿,連帶將夫人痛斥了一頓。

  可葉夫人和三少爺都將責任推到葉舒遠身上,說他做事不周,大權獨攬,工匠們只認大少爺,不識三少爺,對三少爺的圖紙沒盡心去做,才導致了這場災難。

  但無論如何,如今最要緊的事是安撫發怒的客人,而葉老爺與三少爺都不擅於解決此類棘手的問題,因此看到葉舒遠回來時,他們都鬆了口氣。

  「舒遠,你立刻去見關老闆,先壓住他的火氣,以後的事,由你定奪。」顧不得追究責任,一等把這麻煩事的經過告訴他後,葉老爺立即對長子交代,又瞪了小兒子一眼。「你不准再去添亂,讓你大哥解決這件事!」

  葉夫人不滿地說:「這事不是宏達的錯,老爺就算不責備舒遠,也該懲罰那些不聽話的工匠,趕他們走!」

  「懲罰誰?趕誰走?」葉老爺多日來已為這場糾紛傷透了腦筋,一聽到她說的話,便不耐地說:「他們都是跟了葉府多年的好工匠,趕走他們,誰來幹活?北方的櫃子誰來做?你嗎?還是你的這個寶貝兒子?」

  見他當著長子的面訓斥她,葉夫人感到很沒面子,生氣地站起身,對著葉老爺說:「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們父子都沒良心,當初若非我盡心盡力侍奉公婆,撐著這個家,老爺你能在京城逍遙自在地做官兒嗎?」眼珠子一轉,她盯著葉舒遠道:「還有你,如果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拔大,這葉府今天能有你嗎?」

  說完,她對葉宏達說:「既然這裡不歡迎咱倆,我們走!」

  等她離去後,葉老爺對大兒子說:「不要在意,她就是那個脾氣。」

  葉舒遠早對這位「娘親」知之甚深,也正因為她,才使他發誓要娶一位真正的大家閨秀為妻,可如今,念頭未改,命運已定。想到這,他深歎了口氣。

  見他不語,又聽他歎息,葉老爺雙眉一皺。「你對她還心懷芥蒂?為父早已告訴過你,她對葉府功勞不菲,就算為父也得對她禮讓三分,你何不寬容點?」

  提起往事,葉舒遠覺得胸口鬱悶得難受,但看看父親蒼老疲憊的模樣,他否認道:「爹放心,過去的陳年舊事我早忘記了。」

  「那就好。」葉老爺靠在椅子上,說:「你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如今又娶了妻,得了功名。說不定哪天吏部公函一來,你又得離家。葉府雖大,但能做事的人不多,宏業死得早,現在只有宏達還能做點事,你抽空教教他,不管怎麼說,他仍是你弟弟,他那些壞毛病都是被你娘慣出來的。」

  葉舒遠點點頭,起身道:「我這就去見關老闆,然後到作坊去。」

  「好吧,你快去。」葉老爺說著,又補充道:「你一去作坊總是幾天不出,這次有媳婦在家等著,你可不能再那樣。格格雖不像青荷那般乖巧有禮,但她是皇上的恩澤,我們謝恩都來不及呢,你不要對她失了禮,惹禍上身哪。」

  「青荷?!」父親的話讓葉舒遠當場愣住。

  第七章

  「青荷……」

  當離開家往關老闆住的客棧走去時,葉舒遠再次默念著這個名字。他沒有想到父親還記得他多年前的那段懵懂而美好的戀情,也沒想到自己再聽到別人說起這個名字時,心仍會隱隱作痛。

  同時,他也震驚地發現,那曾令他魂牽夢縈的名字已變得遙遠而陌生,那曾經刻骨銘心的容貌也已變得模糊不清。最令他驚訝的是,當他努力回憶青荷溫順甜美的笑臉時,滿腦袋卻是歆怡生動清晰的臉龐,那如陽光般燦爛的笑容、生動機靈的眼睛和嫣紅動人的小嘴,無不帶著蓬勃生氣撞擊著他的心。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怎麼可能?他驚訝地在心中問著自己。

  當確信在不自覺間,歆怡生氣勃勃的臉孔已牢固地佔據了他的心,將青荷過往留下的痕跡悄然抹去時,他感到心痛、悲傷和憤怒。

  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我又是如何容許了這一切的發生?難道十四年的光陰已經將我與青荷純潔美好的感情淡化了嗎?難道與歆怡相識兩個月的感情已然超過了與青荷十幾年的情分?難道是我對青荷的愛不深?

  他痛苦地自問,回憶起一對十五歲的戀人生死訣別的情景。

  「舒遠,我死後,你不要忘記我。」病榻上的女孩奄奄一息地要求。

  「不會,青荷,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等你病好後,我要娶你為妻!」少年淚流滿面地發誓。

  少女蒼白的臉上出現短暫的紅暈,然而,愛最終仍沒能幫助她戰勝病魔,幾天後,她死了。

  這段回憶帶給他深重的罪惡感,他跌坐在池塘邊,滿池的荷花在風中搖曳,就像青荷在責備他的遺忘和背叛。

  青荷死後好多年,他一直都相信他的感情也隨她一起被埋葬了,爾後不會再喜歡任何女人。可是現在他才發現,歆怡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佔據了他的心,侵佔了原本屬於青荷的領域,而他背叛了自己的誓言,早就將青荷忘了!

  青荷!青荷!他反覆念著這個名字,無神地注視著翩翩粉荷,說不清此刻自己是在對自己生氣,還是對歆怡生氣,也許是對強迫他成親的皇帝生氣。

  拔起身邊的草,憤然擲在地上,他採取了最簡單也最熟悉的方式——逃避!

  客棧就在不遠處,與暴躁的老闆說理不是他喜歡做的事,但此刻他願意傾其心力去做;傢俱坊就在身後,只要走進去,他會把一切煩惱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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