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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揭開蓋頭的那一剎那,他被眼前這位櫻口半啟、修眉秀目、溫柔恬靜的女人迷住了,暗喜自己娶的果真是大家閨秀。可惜,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與他對視的大膽眼神就給了他一大打擊,再聽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他頓時大失所望。

  這個女人言語輕慢、舉止囂張,哪裡是溫柔嫻靜的「大家閨秀」?分明是個未經教化的「劣女」!

  胸中本來就對這樁「牛不喝水強壓頭」的婚事積了一腔怨氣的他,自然毫不客氣地立刻表示了不滿。「夫人的言詞很不恰當。」

  一整天的折騰和繁瑣的婚禮已耗盡了歆怡所剩不多的耐性,此刻見新婚夫婿不知體貼,反而板著張臉訓斥她,她久抑心頭的不滿爆發了。只見她猛然站起,一把扯下霞帔,忿然道:「我不過實話實說罷了,怎麼不恰當?這鬼東西沒有壓在你頭上,你當然可以盡說些風涼話。」

  她出言不遜的態度和咄咄逼人的氣勢,將飽讀聖賢詩書、一向待人溫文爾雅的葉舒遠弄得氣哽丹田,憋了半晌開不了口。

  被逼娶妻已經夠糟了,可眼前這位皇家格格竟如此缺乏婦德品行,雖長得一副小鳥依人的俏麗容貌,卻有著潑辣不羈的村婦性格,這讓他非常失望。可是想到這是皇上御賜的婚事,且婚禮已成,再無退路,他只得深呼吸,按捺著脾氣對她說:「聖人云:『娶妻娶賢。』聽說夫人也讀聖賢書,那該知道賢惠女子當『習女德、謹女言、修女容、勤女工』,也當知道『夫為妻綱』。如今你我既已成親,為夫自當以禮治家。今後夫人得記住自己是江南葉府的大少夫人,言行舉止須守家禮。」

  聽他左一句「聖人云」,右一句「三綱五常」的倫理道德,歆怡煩了,語氣不佳地說:「你的意思是一旦我入了你葉府的門,就只能識得你這個夫,而不可再記得自己是大清朝的格格?」

  「正是。」葉舒遠冷然回答。

  他的傲慢更加激怒了歆怡,她犀利的目光射向他。「你怎敢說這種話!」

  葉舒遠毫不退讓地說:「既然是你的夫君,我當然敢說這種話。」

  「少自以為是,我可以不承認你是我的夫君。」

  聽她膽敢在入了洞房後還如此放肆,葉舒遠面色遽變,冷然道:「《禮記》有載:『婚禮者,禮之本也。』你與我如今已行過婚禮,拜過大堂,飲過合巹酒,進了洞房,因此我就是你終生的夫君。」

  話一說完,不給她回嘴的機會,他簡潔地命令道:「明天日出前就得上路,你盡早更衣歇息吧。」然後他筆直走到外屋去了。

  「格格,額駙是讀書人,講禮數,你說話不可太過分啊。」康嬤嬤看著葉舒遠的背影,擔憂地提醒主子。

  歆怡不以為然地說:「是他先逼我的。」

  貼身丫鬟秋兒邊為她更衣,邊不解地問:「格格念的聖賢書裡不是說,女子出嫁後得以夫為天嗎?如今額駙就是格格的天,格格那樣對『天』說話合適嗎?」

  聽到她最忠心的奴僕也用聖賢教條來批評她,歆怡更加煩躁地說:「怎麼,連你倆也想對我說教嗎?」

  「奴才不敢!」見格格動怒,康嬤嬤和秋兒齊聲回答。

  知道她們口裡還有話,只是不敢說出,歆怡心中很不是滋味,委屈地說:「我的品行為人別人不清楚,你倆還不清楚嗎?雖說額駙不是我自己選的夫君,可是既然是皇上指的婚,大禮都行了,我還能怎樣?剛才那樣對待他是我不對,可是誰教他不把我當人看?難道嫁給了他,就得失去自我,仰他鼻息生活嗎?如果是那樣的話,那他最好趁早弄明白,我可不是他的應聲蟲。」

  「那格格打算怎麼做?」康嬤嬤知道她的個性,不免有些擔心。

  「我也不知道,先走著瞧吧,反正我不會因為他而改變自己。」歆怡說著,又安慰她倆。「別擔心了,明天你們都要陪我到江南去,今後我們三人在一起,沒人能欺負我們。」

  不久,葉舒遠進來,主僕三人不再說話,康嬤嬤、秋兒料理完後,便離開了。

  歆怡坐在銅鏡前,手裡握著梳子,望著鏡裡美得不像真人、愁得不像自己的可人兒,想著身後的男人將要與自己共度今後的每一個夜晚,不由得心亂如麻。

  由於滿人對男女間的事不像漢人那樣多忌諱,因此平日她從後宮娘娘、嬤嬤和年紀大些的丫鬟那知道一些男女之事,昨夜額娘也同她說了洞房夜的事,因此她不能說對男女之事一無所知。可當這個夜晚真的到來時,她仍感到焦慮惶恐和羞怯不安,特別是在她的丫鬟、嬤嬤離開了,只有她與他獨處時,她的心情更加緊繃。

  葉舒遠並不知道她內心的感受,只看到她滿臉不悅地坐在那裡,因此他沒有搭理她,便坐在書桌旁看起書來。

  歆怡克制著心裡的不安,從鏡子裡看著他俊朗的五官和儒雅斯文的動作。他真的一點都不像她所熟悉的那些年輕男子,她認識的男人大多出身顯貴,其中不乏能文能武的將相之才,但他們大多魁梧高壯、言行豪爽,不像他這麼雋雅沉默。

  「你會騎馬嗎?」憋在心裡多日的問題終於脫口而出。

  「不會。」他頭也不抬地回答。

  「會射箭狩獵嗎?」

  「不會。」低垂的眼睛依舊落在書本上。

  傲慢無禮的書獃子!歆怡的心頭燃起怒火,挑釁地問:「那你會做些什麼?」

  他抬頭看她一眼,又一言不發地繼續讀他手裡的書。

  見他如此,歆怡更加認為他是在藐視自己,不由得譏諷道:「什麼都不會嗎?我想也是。那麼生為男子有何用?無怪乎你得那麼辛苦地考取功名,否則每天讀書能當飯吃嗎?能養家餬口嗎?」

  她的話刺激了葉舒遠的男性自尊。他本不想與她說話,怕兩人一言不合又起爭執。況且他也無意對她解釋自己的事業,那不是他的習慣。他一向是個很能遷就和容忍他人的人,可這個女人的嘴似乎生來就是為惹他生氣的,不開口則罷,一開口便是扎人刺耳的話。對這,他絕對不能容忍,否則任她養成習慣,等回到家鄉,街坊鄰居定以為他功名沒考上,倒撿回個乞兒做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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