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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葉舒遠聽到她敷衍的認錯,知道她仍不服氣,不由心中一寒,對康熙叩頭道:「回稟聖上,小民學疏才淺,生性愚鈍,難以匹配格格,既然格格有意退婚,小民也有此願,還請皇上恩准,另替格格擇婿。」

  康熙一聽對方也想悔婚,當即龍顏變色。天下哪有皇帝指的婚姻剛拜了堂就鬧「休夫」、「休妻」的?這不擺明要讓天下人看他萬歲爺的笑話嗎?

  看著神情淡漠的葉舒遠,無懼皇權的勇氣雖令人欣賞,可是,當這份勇氣被表現在對待他康熙皇帝的聖旨時,卻是大大的不受用。於是他當即想著要給這狂妄的江南書生一點教訓,以挫挫他的傲氣。

  當初在殿試看中他的,不僅是他的一表人才和獨特個性,還因蘇州葉氏是江南望族,也是「蘇作」傢俱的繼承者和發揚者,在當朝社稷裡,如此出類拔萃、家世顯赫的年輕才俊他當然不能錯過。另外,身為皇帝,他歷來重視讀書人,經常瞭解各地科考的情況,因而知道葉氏家學淵博,數代出進士,因此,葉舒遠這個孫女婿他是要定了。

  可是,如果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以為他們可以為所欲為的話,那他們就大錯特錯了!他得讓這對不知感恩的新人明白何謂天子之怒。

  「你真想退婚?」他問身邊的孫女。

  「是的,我想。」歆怡意氣用事地說。

  康熙再問跪在地上的葉舒遠:「你真的打了她?」

  「我沒打!」葉舒遠毫無表情地注視著地面,不去看任何人。

  「可是你想打。」歆怡指控道。

  「可是我沒打!」

  「那我這裡的傷是怎麼來的?」歆怡撥開額頭散發,指著紅紅的傷處。

  葉舒遠和康熙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那裡,前者如實回答:「鎮紙打的。」

  「那是你的鎮紙,你還敢說不是你打的?」歆怡既被他的勇敢和誠實打動,也被他的冷靜與沉著激怒。

  「是我的鎮紙打到你,但並非我打了你。」葉舒遠依然就事論事地說。

  「你狡辯!」

  「我陳述事實。」

  「你該死!」

  「就是死,我也得為自己鳴冤。」

  一口氣堵在歆怡的胸口,她就是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麼頑固的男人,他若對她軟一點,她會這麼鬧嗎?她喘著氣大喊道:「你有什麼冤?有冤的人是我!」

  「那你何不盡情喊冤?」葉舒遠的聲音依然不慍不火,目光卻變得犀利。

  歆怡冷笑。「我此刻正在做的是什麼?」

  葉舒遠冷然道:「你此刻正在做的是『誣陷』。」

  「你——茅廁裡的石頭,又臭又硬!」歆怡忿然怒視著他。

  「你——沒規矩的潑婦,又刁又狠!」他豁出去地回應她。

  兩人四目相接,各種情緒在目光中流洩,其中有怒火、有積怨、有煩惱、有悔恨,然而,也有一種難以表述的情感流竄其間。

  旁觀兩人爭吵的康熙,令人意外地並沒因為他倆無禮鬧堂而生氣,只是威嚴地插話道:「看來你倆都是想到朕這兒來喊冤的。那行,格格的冤,朕已經知道了,現在讓朕聽聽額駙有何冤吧。」

  葉舒遠轉向康熙,俯身一拜,道:「皇上聖明,小民確實有冤。格格受傷,雖與小民有關,但絕非小民所為,事實如此……」

  隨後,他把格格額頭上的傷如何而來的經過如實稟報皇上,最後陳情道:「格格要退婚,小民無異議,但莫須有的罪名將有辱小民聲譽,請聖主明察。」

  康熙聽完他的話,目光轉向歆怡,問:「格格對葉公子的話有何說法嗎?」

  歆怡搖搖頭,她被康熙忽然改變對葉舒遠的稱呼和他難解的目光迷惑了,心中陡然生出一種強烈的不安,覺得自己彷彿做錯了什麼。

  康熙轉開目光,對葉舒遠說:「既然格格無異議,那麼,葉舒遠,格格指控你的罪名現在已經洗清,關於格格的傷,朕判你無罪。可是——」他拖長了聲音,銳利的目光再次掃向兩個年輕人,厲聲道:「你仍是死罪難逃!」

  「死罪?!」

  不僅葉舒遠,就連歆怡也對皇上突出此言而大驚失色。

  「是的,你犯了抗旨逆反之罪。」康熙銳利的眸光射向葉舒遠,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康熙接下來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勒在他頸子上的吊索,讓他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你與格格的婚事是朕御賜的姻緣。」康熙繼續道:「天下人皆知,御賜婚禮既成,便永無解除之日!你枉讀聖賢書,身為當朝進士,竟敢贊同、甚至鼓勵格格解除婚姻,如此公然抗旨,犯上作亂的逆君之罪,朕絕不寬宥,否則日後若人人效仿,那我大清朝的國君之威何在?三綱五常的倫理道德何存?」

  言畢,未容兩人緩過氣來,他再加一句。「雖然你這額駙只做了幾個時辰,但仍得由宗人府治罪問斬,如果格格願意的話,朕准她為你收屍!」

  當「問斬」兩個森嚴的字嵌入腦海時,葉舒遠癱坐在腳後跟上,只覺得眼前一陣漆黑,心中哀怨地想:世事果真無常,禍福確實相倚,前一刻還春風得意,下一刻就要做陰間冤魂,誰又能說得準自己的命運?

  「收屍?」皇瑪法驚天動地的一席話,將歆怡的心完全打亂,她根本沒想到自己的一時之舉會害一個人喪命。想起不久前,她還賭氣咒罵他被砍頭,還說要為他收屍,她害怕地想,難道是冥冥之中神靈對她亂說話的懲罰,要她害人也害己?

  不!雖然她咒他,但從來都不是真心要他死啊!

  葉舒遠雖不是她喜歡的男人類型,而且還算是個陌生人,但不管怎麼說,他與她已經行過婚禮,且與她無冤無仇,娶她也是被皇命所迫,她怎能為逞一時之快而害他亡命呢?況且,她是個連小蟲子都不忍傷害的人,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因為自己而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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